窦茹澜拭去了眼泪,冷静下来,道:“池州年年水患,去年年中,朝廷拨了三百万两银子下来修河道,但是你们恐怕不知道,那三百万两银子还未运到池州,就已经被瓜分完毕了。”
崔云灏与楚滢滢对视一眼:“还有这种事情?”
窦茹澜冷笑一声:“还不止,三百万两银子分是分了,上面吃肉,下面喝汤,皆大欢喜,其余的都拿去填库银亏空了,最后分到白松江修河道上的银子,不足五十万两,我父亲没有分银子,可是他是池州知州,修河道的事情最后还是要落在他身上去,没有银子,拿什么修河道?”
她慢慢地道:“最后只能将白松江最重要的一段着重修了,其他的河道徐徐图之,今年大水一发,我父亲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当初分银子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商好量,可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到了这种时候,分的银子就都是买命钱了。”
照她所说,池州知州当初既没有分银子,想必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只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大不了撤官罢职,罪不至死,若他愿意上书,将池州的事情一五一十捅出来,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最后他选择了自尽……
楚滢滢若有所思,道:“你父亲可是受了威胁?”
窦茹澜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道:“自从我父亲到池州上任,从一个知县做到了知州,其中辛苦,不为人道,我们一家都随着他在池州生活了近二十年,上有祖母,下有家小,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便成了他的软肋。”
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显了,窦闵徽为了保全家人,又不愿意回京顶罪,便唯有一死,才能安了某些人的心。
窦茹澜声音里带着懊悔:“池州就是一个大泥潭,我从前便劝过他,若是可以,不如上书奏请调去外地,便是去边疆那种蛮荒僻野,虽说苦了些,但是总比这里要好。他既不愿意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一起贪墨,又无法检举他们,只一味沉默着,最后事情爆发之时,还要把命填上。”
她咬着牙,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之意,道:“我此番安顿了家人,来到京城,就是为着将池州之事揭开,朝廷查来查去,只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芝麻官,有什么用?我不能让我的父亲背着罪名白白死了,他有罪,可并非贪墨之罪,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
空气安静,烛火摇晃了一下,很快又归为平静,窦茹澜略微平复了情绪,继续道:“你们恐怕不知道,池州除了这白松江决堤之事以外,库银已经亏空了许久,直到去年年中那三百万两的修河公款到了,才勉强填补了大半,直到如今,我父亲过世之时,也还是亏空的。”
窦茹澜顿了顿,道:“还有一事,池州一带年年水患,收成不好,从三年前开始,朝廷便下令赋税减半,可是直到如今,池州还是根据往常丰年的赋税照收,甚至从前年开始,加收了一样茶税,为了此事,我父亲与巡抚衙门争执了许久,被扣留了十日,回来时已是形销骨立。”
楚滢滢心里倒抽一口凉气,崔云灏沉着脸道:“你父亲也是池州知州,按理说,是可以上书的,为何他不将事情禀报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