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微摇首:“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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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
趺坐于蒲团上闭目敲击着木鱼的洛下簌一身素衣,青丝披散,病骨支离,却难掩其美丽。
“国、国君……”侍女卡顿了一下。转过头俯下身,小声道,“王后,国君看你来了。”
木鱼声停。
洛下簌睁开眼,侧首看向来人。
浅金色的薄罗外衫在如此暗夜依旧夺目,蓝灰色的缘边和同色描花刺绣的腰封将这耀眼稍压下去几分。外衫和衣裙上以云纹铺底,分别绣着不知名的花卉与翔鸟,随着她行走的步伐,鸟儿振翅欲飞,花儿徐徐盛放。
视线上移,金镶玉的发冠,发冠一侧骊龙吐珠,与两耳垂下的倒山字流苏珠条以及项颈上的珠璎相映生辉。鸦鬓之上偏带着一朵硕大如盘的花朵,殷红照耀,愈衬得面庞雍容娇丽。
即便这玉颜微有瑕疵,也几乎注意不到。因为待她走近时,你便陷进了那双眼睛里……
洛下簌却还记得初入竞都王府时的她。
一双含情目虽无神,却柔似一捧水,也因为在病中,格外显得脆弱,楚楚之态让人见之生怜;即便后来病好了,她也是温柔沉静的,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敌意与防备心,只想与她亲近。
再观眼前人,国色天芳,容光更胜从前,通身的君王之威却已让人不敢逼视。
她明明心思缜密、难于窥测,自己当初为何就认定她无欲无求心同止水呢?
洛下簌缓缓站起身:“我要见他。”
姜佛桑也记得竞都王府初见时的洛下簌。
锦衣华服,头戴七彩凤钗,杏眼桃腮,知性又温婉。
和其他被掠进竞都王府的女眷一样,她也曾蒙受洛下簌的照拂,甚至是格外的优待。
史殷奇即位之初,她面临失宠的局面,洛下簌还常过昭明宫宽慰于她,或者把她叫去耀华宫散心说话……
这一切到兽园献兽那一日便就戛然而止了。
她与洛下簌之间,洛下簌与史殷奇之间,所有的情分都因为小王子的死而崩塌。
但似乎也没有崩塌彻底。
去年底,史殷奇遇刺的消息传出,洛下簌终于走出了海月庵。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即便已闹至决裂,即便尚有心结未解,那颗死了的心还是会为那个人的安危而牵动。
然史殷奇值得吗?
值得也好,不值得也好,都轮不到她置喙。感情不就是如此么?盲目的,没有头绪的,不可理喻的。
“他不愿见你。”
姜佛桑当然不可能放洛下簌去见史殷奇。
伪装得再像,一个人终究也成不了另一个人。假的史殷奇可以在群臣面前蒙混过关,却难以骗过知他甚深的枕边人。
是以当听到洛下簌去了别宫的消息,姜佛桑想也没想,借“史殷奇”的口拒绝相见,并且是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四个字倒非她杜撰,确是史殷奇曾经亲口说过的话。
可洛下簌不信。
她不信夫妻一场,他会绝情至此。
那么只可能是眼前人拦着了。
“你……”洛下簌以一种万分困惑百般难解的眼神看着她,“怎能如此心狠?为何非要逼他退位?”
“你知道史殷奇为何坐不稳王位?既为君王,当以天下为己任,可天下、苍生太过沉重,担在肩上余生再别想有安乐清宁可言。而坐享天下、号令万民,则要轻易得多——”
“他只是需要时间去学着承担责任!”洛下簌打断她,“你如此能耐,怎就不能帮帮他呢?”
姜佛桑望着她哀惨的双目,张了张口,又闭上。
昆柱王、洛下簌,每一个人……同样的问题,一遍遍地问,她也是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