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梵音做不到,这一刻,她甚至想给杨淮安一个拥抱。
梵音赶走那些杂念,说:“或许是你太习惯追随左流之了,所以他去哪你也跟着去哪。”
杨淮安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也可能是任何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所以去哪都无所谓。”
梵音认真地说:“你是一个自由的人。”
杨淮安扭头看着她,笑着说:“你真会说话。”
四目相接,梵音不闪不避,杨淮安也默默定住。
少女清润的眼,犹如一汪明净的湖,杨淮安觉得自己好似掉落在湖面上的一片叶子,风带着他,漂漂荡荡,去往无何有之乡。
怔愣间,杨淮安几乎要凑过去吻她,幸好及时悬崖勒马,他慌忙打碎那些旖旎的幻想,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走不走赶紧的,别在这儿碍眼,我还得接着锻炼呢。”
梵音竖起一根食指:“我还有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杨淮安板着脸:“问。”
梵音拿起其中一个药瓶晃了晃:“是不是只要不停药,你的身体就不会有问题你吃的这两种药,难不难找”
杨淮安:“这是两个问题。”
“你回答我嘛。”尾音不自觉地带了点小女孩的娇嗔。
杨淮安莫名有种被拿捏的感觉,无奈地回答:“这两种药是国家免费向艾滋病人提供的抑制类药物,疾控中心的药房里有很多,暂时没有停药的隐患。只要不停药,我的身体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梵音说:“你撒谎。”
杨淮安怔了下:“我撒什么谎了”
梵音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肱二头肌:“普通人能有你这么强壮的肌肉吗十个普通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杨淮安差点被她逗笑,好在忍住了,他直接把梵音推下电视柜,撵猫赶狗似的:“走走走,你要实在闲着没事儿就爬楼梯去。”
等把人赶走了,杨淮安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出了会儿神,又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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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九号,梵音一大早爬起来,先去后厨帮张晓娟准备早饭。
早饭简单,梵音麻利地干完自己的活儿,顺便洗了把脸,而后向张晓娟请假:“晓娟阿姨,我今天要跟着杨淮安去外面找物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没法帮你准备晚饭了。”
张晓娟很少情绪外露,听完梵音的话,她却皱起眉头,流露出明显的担心:“不去不行吗那都是男人们干的活,你一个小女孩跟去能做什么。”
梵音笑着说:“我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不会有人一直保护我,我迟早要靠自己,所以我得尽快学会怎么求生。”
张晓娟没再多说什么,给她盛了一大碗花生白米粥,又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说:“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谢谢晓娟阿姨。”静了两秒,梵音又补充一句:“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梵音提前吃完了早饭,上楼去做准备。
先贴上乳貼,穿上小吊带,再在外面套上长袖衬衫。
下身穿了牛仔裤和运动鞋——这双鞋还是那天晚上付东离落在她房间的,虽然付东离令人作呕,但鞋是无辜的,梵音就留着穿了,鞋码正合适。
将手工缝制的枪套挂在右侧腰带上,再把杨淮安送她的那支手-枪插-进去。弹匣是满的,一共十二发子弹。
梵音还在枪套外侧缝了个皮质的刀鞘,用来插刀,一套两用。
头发长长了些,发梢原本和下颌齐平,现在都快垂到肩上了。
因为头发太稠密,一把扎不住,就扎了最简单的双马尾。
弄好之后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梵音忍俊不禁。
脖子以上是无敌清纯的“撕漫女”(撕破漫画走出来的美少女),脖子以下是小露蛮腰的“擦边女”,多少有点不和谐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秦歌说的,都世界末日了,女孩子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怎么舒服怎么来。
最后,梵音打开电视柜的抽屉,从这段时间积攒的食物中,挑选了一包面包、一包苏打饼干、四根火腿肠和一瓶水,装进双肩包里,背着下楼去了。
其他人还在吃早饭,梵音在大堂坐等。
没等多久,陆续有人从餐厅出来。
通过这段时间在餐厅帮忙,梵音已经记住了所有人的长相、名字和绰号,当然,其他人对她也都十分熟悉了。
“哟,梵音妹妹,我说今天早上怎么没看见你,原来你在这儿待着呢。你这全副武装的,是要干嘛去”
说话这人姓张,绰号张大嘴,因为大嘴巴。
梵音说:“我要跟着杨副队去找物资。”
张大嘴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说:“你这么娇滴滴的小美女,在餐厅给我们打打饭擦擦桌子不就行了,没必要往外跑,外面很危险的,丧尸全都血肉模糊的,看一眼都能给你恶心吐了。听哥一句劝,你还是别去了,我怕你这一去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会伤心的。”
梵音笑着说:“大嘴哥,你可真够唠叨的。”
张大嘴还想再打会儿嘴炮,却被队友拉走了,走之前还故作悲伤地说:“梵音妹妹,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梵音笑着冲他挥挥手,配合地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哒。”
她话音刚落,背后陡然响起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啊”
梵音急忙站起来,摆出最明媚的笑脸:“杨sir,早上好。”
杨淮安上下扫了两眼她的衣着打扮,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梵音赶紧拎着背包跟上,边走边和跟在杨淮安身后的另外两个人打招呼:“昌哥,四哥,早上好。”
这两个人和那条牺牲的大黑狗,是杨淮安固定搭档的队员。
“昌哥”全名晁(cháo)纪昌,“四哥”全名周肆,俩人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不过没杨淮安高。
梵音知道一个关于他俩的秘密,但她没对任何人说过。
来到这里的第十五天,梵音终于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还不到八点,阳光已经刺目且灼人,从门口到上车这几十米的距离,梵音就开始出汗了。
他们上的是一辆明黄色皮卡,四人位,后面有个货箱,里面放着各种工具。
晁纪昌上了驾驶位,周肆上了副驾,梵音只好和杨淮安一起坐在后座。
梵音觑了眼杨淮安臭臭的脸色,心里有点纳闷,昨晚不是聊得挺开心的,怎么今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难道昨晚没睡好还是在生起床气
梵音惹不起但躲得起,她蜷缩在窗边,安静地看风景。
街道两旁的店铺几乎全都有打砸搶掠的痕迹,只有少数一些拉着卷帘门,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生活。
偶尔有丧尸被汽车的声音吸引,从破败的房子或者巷道里冲出来,追着车子狂奔,但两条腿的丧尸就算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等车子驶离丧尸的听力范围,它们失去了追逐的目标,自然就会停下来,继续像幽灵一样徘徊。
在空旷的马路上行驶了十分钟左右,皮卡拐上了更加空旷的沿海公路,梵音这才知道酒店离大海这么近。
沿海公路两旁种着鳞次栉比的椰子树,几乎每棵树上都挂着几颗绿油油的大椰子,这些都是珍贵的食材。梵音前两天才帮张晓娟处理过椰子,椰子水用来煮粥,椰子肉用来炒菜。
沿海公路连接着沙滩,沙滩连接着大海。
没有了人类的各种污染,海水变得好蓝好蓝,梵音从没亲眼见过这么蓝的大海,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一碧万顷”,什么是“海天一线”。
实在太美了,美得她暂时忘记了丧尸和末世,也忘记了自己即将首次直面这个危险而陌生的世界,她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在上个世界做了将近十年的盲人,来到这个世界后又一直关在酒店里,好不容易才重新领略美丽的自然风光,她现在的心情只能用“感动”来形容。
没过多久,梵音就被拉回了现实。
皮卡从沿海公路驶回高楼林立的市区,停在了某片住宅区的外围。
杨淮安用命令的口吻说:“祝梵音,你在车里老实待着,等我们回来。”
梵音:“……”
如果她连车都不能下的话,她出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看看风景吗
但她昨晚答应了杨淮安要绝对服从,只能乖乖点头:“好。”
杨淮安、晁纪昌和周肆一起下了车,拿上货箱里的工具,悄无声息地进了小区。
梵音的目光追随着三个人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一回头,她猝不及防地和一张高度腐烂的人脸四目相对,那张丑陋可怖的脸一动不动地紧贴在车窗上,似乎嗅到了食物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