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知道总归要有解释,语气里的自责不减,“爷爷他执意想和黎先生见一面,我拗不过,就、就带他去了。”
裴如章明白了什么,“亲子鉴定的结果今早出来了?”
裴焕艰难点头。
亲子鉴定的结果是今天早上才出来的,所以裴老爷子才会着急着上门。
彻底确认真相的邓秀亚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酸了又涩。
她很想要冲上去抱抱从出生就没有能好好疼爱过的儿子,可一想到自己在对方生日那天的冷嘲热讽——
她又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呢!
“爷爷是去说服黎先生回家的,他说想要好好弥补这些年的亏欠,但是黎先生说什么都不肯认裴家,讲了一会儿就有点不愉快了。”
“……”
黎于安垂落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却无从反驳——对方陈述的确实是真相,可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裴如章深深地看了黎于安一眼,再问,“然后呢?老爷子平日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倒昏迷!”
“黎先生想要走,但爷爷不让,然后就出了事。”裴焕简述,这话给了人很多遐想的空间。
秦以舜最受不了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言论,他直视着裴焕反问,“你的意思是,老爷子之所以会摔倒昏迷,是因为黎先生推了他?”
“……”
裴焕卡壳。
他看着黎于安欲言又止,像是在替对方隐藏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控诉。
黎于安直接的有口说不清,心梗,“我只是挣开了而已,没故意推他!”
裴意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黎于安的为人,他看着裴焕这精彩绝伦的默剧表演,迅速冲到了好友的身前。
“梨园好!你坏!”
裴如章心里一团乱麻,正窝火着,“裴意,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有你这傻子什么事!”
这声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迅速引起了薄越明和秦以舜的双双不满——
“裴总。”
“小叔。”
只简单两句称呼,汇总爆发出来的气场就足以让裴如章僵在原地。
薄越明趁机引诱自家小猫回到自己的怀抱,“裴意,过来。”
裴意轻易入怀,还不忘机智提醒,“监、控。”
晏岑瞬间捕捉关键,假装理中客出声,“也对,我记得ywy工作室各处都有监控,休息室应该也安装了?到时候调出监控一查便知。“
“而且,我看裴老爷子刚才的症状更像是心脏病发,不是磕伤导致了昏迷。”
“……”
裴焕垂落的眸光瞬间掠过一丝惊慌,回忆起了刚才休息室里的局面——
黎于安是挣脱了,但力度算不上“推”,只是裴老爷子莫名其妙犯了病、僵着没能站稳。
原本站在后方的裴焕是可以及时搀扶的,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涌现出了一个来不及细想的邪恶念头。
裴焕小幅度地偏侧过了身子、假装来不及扶稳,任由裴老爷子摔在了茶几上、又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裴焕眼睁睁地裴老爷子出事,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能趁着晏岑等人赶来前,将一切都暗戳戳地推到了黎于安的身上。
此时此刻,裴焕的脑海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涌现出了无数种想法——
监控?
他事前怎么没看见?
万一监控拍到了他后退的画面,那该怎么办?
不对,如果有监控作为证据,黎于安怎么还会担心成这样?
“……”
裴意盯住了裴焕在短短几秒内的细微变化,明白其中一定有鬼,“撒谎!”
休息室是有监控,但角度不一定拍得到那么多。
他之所以指明“监控”,就是想要诈一诈裴焕的反应,即便对方隐藏得再好,但对于未知证据的第一反应的恐惧还是存在的。
这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裴焕的身上。
裴焕呼吸一紧,高声辩解,“我没有!我能撒什么谎?”
秦以舜深不可测的视线从裴意脸上转移,看向了裴焕,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早看透后者的为人,沉声逼问。
“那你心虚什么?”
裴焕僵直着身子,气颤,“大哥!我知道你偏爱小意,但你怎么能因为他不清不楚的一声控诉就怀疑我吧?”
“我一直将你们、将老爷子当成亲人,他出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和你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所以我就活该背锅?”
裴焕红着眼不甘控诉,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当成亲人?”
秦以舜听得出裴焕在偷换概念,完全不上当,“你小时候将裴意推下楼梯的时候,想过他是你亲人吗?”
“……”
推下楼梯?
第一次得知这事的裴意眸光微变,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种可怕的猜测。
秦以舜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你勾结薄冠成将裴意带到孙业隆房间的时候,想过他是你亲人吗?”
“裴焕,你从小就被养成了薄情寡义的性子,不过就是会讨老爷子开心、表面做得好看!”
“老爷子出事对你是没什么好处,可这一切莫须有的罪责都推到黎于安的身上呢?他又凭什么活该背锅?”
秦以舜一番沉着冷静又给力的质问,将裴焕问得哑口无言。
裴意眸色微亮,恨不得跳起来鼓掌叫好——
果然是原著书迷一致公认的“弟控”,涉及到相关的事件,这波战斗力简直爆表!
“……”
裴焕气息有些乱,下意识地朝安阳投去了无助的目光。
原本还听愣在原地的安阳第一次感受到了孩子的求助,心房一颤。
她激动地快速走到裴焕的身边,“晏总不是说了吗?老人家大概率是心脏出了毛病,现在要紧的是裴老爷子的情况,你在这儿胡乱指责做什么?”
邓秀亚也跟着下意识维护,“是啊,小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伤害老爷子的。”
这一出声让黎于安彻底心寒,他可笑出声,“我刚才被他有意无意指着怀疑的时候,你们有信任过我、站出来替我说过一句话吗?”
“小安。”
“于安。”
安阳和邓秀亚异口同声,只是前者是心虚愧疚,后者是心疼自责。
黎于安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好友,原本冷却的心又恢复了一丝暖意。
他拍了拍裴意的肩膀,主动走上前面对风雨,““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推老爷子,更没动过伤害他的念头!”
“还有,趁着人到齐,那有些话我就再说最后一次——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也不想为了一个虚名成为谁家的少爷!”
“裴总、裴夫人,你们精心给裴焕准备的生日宴,是我赔不起、也盼不起的,如果没有这层血缘,我在你们眼中依旧是个不值一文的无名小孩。”
“不,于、于安!”
邓秀亚慌里慌张地摆手,想要上前触碰却又怕惹了黎于安不开心,“那天是我的情绪偏激,说话不好听了,你别……”
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她就被黎于安眼中的冷淡拦了回来。
黎于安又看向了护在裴焕身前的安阳,心中最后一丝眷恋彻底消失,“你也是,如果没有这层血缘关系,我在你眼里也是个一文不值的人。”
同样一句话,延伸出不同的意思。
“早在大二那年,你拿着我的竞赛策划书送给裴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选择抛弃我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账彻底算清楚吧,我把黎明游戏还给你,让你继续有东西可以送给你的宝贝亲儿子。”
“小安?”
安阳慌张上前,黎于安干脆后撤,“放心,现在黎明游戏比我刚接手的时候好多了,你好歹能送得出手。”
整整四年时间,黎于安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是安阳先不要他的!
黎于安冷眼看向裴焕,头一次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裴焕,从你拿走我的竞标策划书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你是个卑劣的小偷!”
“你从来不是这场身世乌龙里的受害者!无论他们怎么爱你、怎么维护你,我黎于安都会永远憎恶你的所作所为!”
黎于安说完心里话,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
裴意目送着好友远去的洒脱背影,由衷替他的解脱感到开心。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刚刚说的竞赛策划,是我想得那样吗?”沉默中的晏岑上前了两步,直视着裴焕,“于安才是那个账号真正的主人?”
镜片下的目光缺失了曾经有过的温柔。
裴焕心脏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学、学长。”
“别这样喊我,我担不起你的这声称呼!”
“……”
裴焕脸色煞白,他是真真切切的对晏岑有过好感,却没想到还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晏岑回想起自己当初对眼前人的欣赏,现在只觉得格外讽刺,“拿着别人的成果和我交流?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自己有多努力?”
镜片折射出无情冷意。
晏岑有着被欺骗的愤怒,也有着识人不清的懊恼。
安阳瞧见晏岑的态度,心里的小鼓直打,“晏、晏先生,那个投资竞赛很重要吗?”
晏岑觉得有必要让安阳知道这一行为的恶劣,“以黎先生的能力,那一场竞赛的含金量足够他毕业后在圈内创造出比‘黎明游戏’多十倍、多百倍的成就!”
裴如章和邓秀亚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当年还有这一出事!
他们一直觉得裴焕在大学期间就表现优秀,但没想到这份优秀居然是窃取了他们亲生儿子的付出和成果?
“安女士,你们差点毁了他的人生和前途,现在却要求他心平气和地接受着一切付出?可能吗?”
晏岑丢下这一声足有千斤的反问,快步追向了黎于安。
“……”
抢救室的灯依旧红得刺眼,走廊外还是静悄悄,看不见的沉默压力漫延开来。
薄越明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和这一堆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他不着痕迹地低头、和自家小猫咬着耳朵,“我们也走?”
温热酥麻的气息瞬间入耳。
裴意不着调地想起了今早出门前的缱绻,心跳怦怦,甚至还点蠢蠢欲动地想要仰头和薄越明索吻。
只可惜场合不对,他也还有一个不确定的猜想要问。
裴意的指尖轻刮了两下薄越明的手腕,示意恋人稍安勿躁,他稳步走到裴焕的跟前,缓慢拉扯出当年真相的小尾巴——
“是你,推我的?”
裴焕的心咯噔一瞬,“什么?”
秦以舜骤然意识到不对劲,快步走到自家弟弟的身后,“小意,你说什么?”
裴意直勾勾地盯着裴焕,是猜测也是肯定,“泳池,他推的。”
当年,年仅十岁的原主掉入泳池,那很有可能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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