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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顶灯投下昏黄的光亮,&bsp&bsp给整个车厢覆上了一层朦胧的阴郁。
裹着毯子的裴意正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他的眼尾还沾着未能及时褪去的红潮,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因为将美工刀捏拢得太过用力,&bsp&bsp裴意的右手无名指和中指都留下了一条斜长的割裂伤痕,&bsp&bsp再加上之前的盲目冲水,现在伤口边缘还有些泛白。
薄越明又气又心疼,但偏偏舍不得多说一句重话,“你这伤口必须请清创,&bsp&bsp才能上药包扎,&bsp&bsp确定不去医院?”
裴意摇了摇头,企图抽回自己的手,&bsp&bsp“我说了不需要。”
是他自己失控惹出来的糟心事,&bsp&bsp伤口看着深了些,&bsp&bsp但没伤到厉害地方,&bsp&bsp大晚上的要去医院,麻烦了别人也折腾了自己。
薄越明拢紧他的手腕,&bsp&bsp“别乱动!”
他看着司机老傅买回来的药,&bsp&bsp无奈之下只能先帮忙处理,&bsp&bsp“那我帮你先处理,&bsp&bsp再回家。”
这伤口的血还没有完全止干净,耽误不得。
他看得出裴意的情绪还处在边缘化,&bsp&bsp不能勉强逼迫,那就只能明天另外再找私人医护上门查看伤势。
裴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bsp&bsp残留的恐慌情绪还在和理智抗争。
薄越明用医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伤半干的血渍,才动了没两下——
“嘶嗯!”裴意骤然疼得一缩手,&bsp&bsp脱口而出的呼痛声里还掺着一丝委屈。
薄越明呼吸发紧,&bsp&bsp“疼了?忍着点,&bsp&bsp我尽量轻些。”
裴意及时将自己的痛楚收了回去,强装镇定,“没事,不是很疼。”
“……”
裴意越是这样强撑发声,薄越明就越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一边分外小心地用棉签处理,一边还不忘温柔摩挲、点拍着裴意的手腕,以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降低上药时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被拉扯。
处理伤口的短短几分钟,薄越明的后背覆上了一层薄汗,只觉得以往动辄上亿的商业项目都不如给小猫上药来得提心吊胆。
“好了。”
“嗯。”
裴意的额头也覆上了虚汗,指尖疼得有些麻木,“二哥,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薄越明听出他的逞强,将保温杯里的水递了过去,“喝点?缓缓。”
这杯子里的温水是楼央准备的。
裴意听话地喝了几口温水,温水的暖意缓缓游荡在五脏六腑,他被痛苦扯走的精气神才回拢了一些。
“我、刚才肯定给央姐还有梨园他们惹麻烦了。”
明明送礼物是好心,拿美工刀递给他也是好心,裴意原本想要极力忍住的,但实在没本事藏好——
“别想那么多,大家只是会担心你,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薄越明将车后排的小礼物拿了上来,对他安慰,“看,楼总监刚才送来的。”
事发突然,薄越明确认裴意的情绪稍稍缓和后,第一时间将他带到了车中暂时安置。
楼央和其他两人心系着裴意,所以才托老傅送来了温水和这份已经拆封的礼物。
薄越明不想裴意费手指力气,同样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在眼神征得同意后,打开了精致小巧的黑盒子——
一枚大头猫外形的别针,中间还带着更为圆润萌感的ywy。
裴意黯淡的眸色破开一丝暖意,“我们工作室的logo,好看吗?”
薄越明心弦微松,“好看,谁设计的?”
裴意用未受伤的左手指腹触摸着别针,“央姐亲自设计的,我……”
分享的话才到了嘴边,又被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堵了回去,“二哥,刚才谁给你开的门?”
薄越明恢复视力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是知情者,他直接冲进来找人,那岂不是露馅了?
“没事,露馅就露馅吧,本来就没打算深藏。”
薄越明回得轻松,不给裴意任何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他们都是你信任的人,那我也可以因为你而相信他们。”
半小时前,薄越明接到裴意的消息后上楼接人。
他很快就到了五楼、出了电梯,但再发出去的微信没了回复,反倒是屋内传来了几声隐约的闹声,还在喊裴意的名字。
薄越明直觉不对劲,干脆按下了门铃,再然后他就从黎于安的口中得知了大致情况,大跨步地找到了躲在卫生间里的裴意。
“好点了吗?”&bsp&bsp薄越明查看时间,已经过十一点了,“我让老傅开车,我们回家。”
裴意的太阳穴还在一抽一抽地疼,“嗯。”
…
夜色深得更加浓郁。
听见开门动静的探长从猫窝里钻出身子,看清是自己的两位主人后又懒头懒脑地缩了回去。
裴意没去打搅爱宠的美梦,眉眼是止不住的疲惫,“二哥,我想先冲个澡再休息。”
薄越明回他,“好,你自己得注意右手,别又碰到伤到。”
“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会小心的。”
裴意没在洗澡上浪费过多的时间,等他换完睡衣再出来时,薄越明又进了他的小房间。
“二哥?”
洗漱完的薄越明也换上了睡衣,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型的桃木器皿,“凝神用的安睡香,有助于睡眠,试试?”
他怕裴意在经历了情绪波动后,今晚容易睡不安稳。
这款助眠香是薄老夫人上了年纪后请专门的古法调香师配出来的,效果应该还不错。
薄越明轻易看穿裴意的疲惫,“你先躺下吧,我给你弄好了就走。”
“嗯。”
太阳穴的抽痛感还没有结束。
身心俱疲的裴意不再强撑,而是盖着被子安静躺了下来。
薄越明点上了安睡香,将香器放置在床边,他弯腰主动拢了拢裴意身上的被子,有句话想问又不敢说出口——
他其实想着陪着裴意入睡,但怕触及到对方的内心底线。
薄越明忍住自己的私心,“睡吧,晚安。”
裴意没说话,只是静静对上了身边人的双眸——
暗蓝色的瞳孔不再像月色下冰冷一片的海水,反而透着潺潺温柔的珍惜和爱意,是属于他的。
就那么一瞬间,裴意本就日渐松动的心防彻底瓦解,任由薄越明带来的安全感持续往自己的内心深处钻。
“薄越明。”
裴意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低声询问,“你留下陪我,可以吗?”
是主动的邀请,也是脆弱的恳求。
薄越明反拢住他微凉的指尖,回得无比温柔,“可以,求之不得。”
低亮的台灯光下,安睡香散出细长的烟气,又缭绕扩散到了四周,往空气中注入了一股浅淡的香味。
裴意的目光从烟雾中绕回到了薄越明的脸上,主动提问,“二哥,你不想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会那样吗?”
薄越明的手轻搭在被子上,“想,也不想。”
裴意一时没明白,“嗯?”
“想知道,但不想逼着你回答。”
“想知道,但更不想你在回答中又要被迫回忆一遍痛苦。”
裴意听见薄越明的回答,眼眶涌起酸涩,“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知道他今晚的行为在外人眼中反常又奇怪,但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裴意在童年时曾经被一对夫夫领养,也过了一段时间无忧无虑的开心日子,后来他两位名义上的养父感情出现了问题,闹得近乎绝望。
终于,有一天裴意回家后在美术室里发现了他的容爸——
曾经那么优秀、那么温柔的一位画家,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作品一幅幅撕毁、绝望又癫狂地数落着昔日的爱人。
裴意被发狂中的容爸掐着脖子,近乎窒息,再然后,对方当着他面拿起美工刀刺向了心脏、割开了手腕。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还处在“劫后余生”中的裴意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从未见过那么多血,止都止不住。
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感觉自己能听到美工刀抽拉、刺入皮肤的声响,能看见成片成片的血色——
从那以后,裴意对这一类的东西就产生了莫名的排斥心理。
他原以为,自己随着年纪的增长、时间的流逝,慢慢能自愈这一切,但今天他才明白,有些伤痕已经埋在心底了。
不是成熟稳重、不是极力克制,就能磨灭的存在。
薄越明瞧见裴意的眉心再度拢起,替他做出选择,“那就不说。”
裴意想了想,小声回应,“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好。”&bsp&bsp薄越明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哄道,“早点睡吧,我知道你很累了。”
裴意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还不自觉地贴得更紧了些。
他尝试合上眼,脑海中是许容拿着美工刀沾满血的手,恐惧还没来得及占据身心,薄越明的哄睡声就闯入耳中。
“今晚有我陪着,别怕。”
“晚安。”
裴意没有睁眼回复,只是主动触碰上了薄越明的手指,寻找安全感般地轻轻握住。
脑海深处还停留着许容痛彻心扉的绝望嘱咐,以前的裴意不敢面对、不敢多想,可这一次他蓦然迸发出了勇气,遵从了自己的声音——
容爸,对不起。
我好像真的很喜欢薄越明,不想再听话了。
…
怀中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薄越明确认裴意已经睡深,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下床,离开了房间。
薄越明拿起一直放在小客厅里的手机,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
不过两秒,电话就被对方接起,“喂?”
薄越明怕吵醒裴意,声音压得很低,“童教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让您等我电话。”
电话那头的童醒是精神心理科的教授,业内很有名气。
“薄总,你不用客气,对方是什么情况,你和我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