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菲利克斯用力地说,“我不会骗你,我会那么做的,无论我有没有恢复记忆,我都会那么做的,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只要能救你,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听到他这么说,少年眼底隐藏的最后一丝隐晦的希望也随之泯灭。
“你是没有骗我。”简子晏惊讶于自己现在居然还能拥有清醒的理智,“你是在骗你自己。”
他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灼痛。
之前那些支撑住他生命的人鱼之血,此时化作炽烈的火焰在他的身上与体内烧灼,它们叫嚣着充斥在他的每一滴血里,犹如无数只细小的手在将他的每一寸生生撕裂。
但他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望着仿佛陷入巨大迷茫的菲利克斯,他想要揪住他的领子大声叱骂,却还是心软。
“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菲利克斯,你想救我,也只是想要救下你记忆中的那些……简子晏。”
说出这句话,简子晏感到一股偌大的讽刺笼罩下来,将他团团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这是在做什么呢?教爱人认识到,他其实爱的并不是自己?
鼻尖和眼眶的酸涩压迫到了他的声音,他极力忍住声线的发颤,就像在劝说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失去了他们,所以你很后悔,你救下我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想弥补你自己过去的遗憾。”简子晏的声音顿了顿,终于还是无法控制心头不断涌上的痛苦,说出他能对菲利克斯所说的最狠的一句话。
他说“但是即使你救了我,那些你真正想救的人,也永远回不来了。”
“不!”
菲利克斯身形一闪就掠到简子晏面前,他面部的肌肉在剧烈抖动,猩红的眼睛里渗透着骇人的光。
“我救下你了,你就是他们。”他掐住简子晏的肩,“你是简子晏,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不是……”简子晏低哑地说。
“你怎么可能不是呢?你们的灵魂波动是一模一样的,即使没有记忆,但你们就是同一个人,你们就是同一个人……”菲利克斯被简子晏的否认冲溃了理智,他执着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
他就是简子晏,他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他的爱人!
但他的反复强调,却让少年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光倏然崩塌。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听懂了吗?我不是你的那些简子晏!”简子晏对着菲利克斯嘶吼,就像要把他心中的这些痛苦和失望全都吼出来,“我有自己的人生,我的灵魂是独立的,我不是你想救的简子晏,我不想被贴上另一些人的标签!”
“可是……”
“没有可是!”
简子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菲利克斯满是彷徨和执念的眼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他声音喑哑,带着哭腔,“我就是我,不管你想透过我看到什么人,我终究不是他们,我不是和你经历过那么多事,让你爱得痛彻心扉的简子晏。”
他本来想体面一些,不要让自己太像个被当成替身的怨妇。
但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不耐痛,这些痛苦令他难以再维持体面,听到菲利克斯说出的那一句句话,他除了窒息之外,还感到莫大的羞辱。
这种羞辱比之前被伦恩压在床上时更甚,因为那时对他来说伦恩是敌人,他永远不会向敌人低头,更不会让敌人利用他的软弱。
但是此时这些羞辱,来自他爱的人。
这个菲利克斯怎么能这么糊涂,又这么狠心?
连自己爱的人是谁都分不清,硬要抓着别人说爱,说到他当真了。
他此时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他当真了。
菲利克斯被少年的眼泪吓住了,这些泪让他想起了极为不好的回忆,他一时脑中空白,只怔怔地望着简子晏。
简子晏挣动一下,没能从他手中挣开。
“既然你分不清,那就告诉我一个简单的问题吧。”简子晏说,“你恢复记忆之后再看着我,是只在看着这一世的我,还是在看着那些前世的影子?”
菲利克斯神色变得空白。
他在看着阿晏,因为阿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无论他是否恢复记忆,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啊……
但是他发现了,简子晏不相信。
看到他不说话,简子晏勾了下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但太激烈的情绪堵在了他的嗓口,他一动唇,只吐出了一口血。
两人挨得太近了,鲜血溅到菲利克斯的下巴上,他仿佛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简子晏染血的唇瓣。
他浑身颤抖起来,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为简子晏擦去血迹,但双手完全不听使唤。
下一秒,简子晏向地下栽去。
菲利克斯一把将他抱进自己怀里,张了好几次口,才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阿晏别怕,我这就……这就带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呢?简子晏想。
如今的海国之王想要期待拥有的伴侣,根本就不是他。
纤长骨感的手指死死抓住菲利克斯的衣服,他用尽力气轻声说“我有自己的爱人,即使他不够爱我,但你不是他,也永远取代不了他。”
真正的菲利克斯即使不相信他,但好歹从头到尾,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意识到自己居然连比较的东西都如此卑微可怜,简子晏呛咳几声,撕心裂肺地大笑起来。
对他好的人不是真的爱他,而他爱的人,根本不会选择他。
谎言,欺骗,隐瞒,杀戮,掠夺,提防,谩骂。
这就是他简子晏的一生。
他怎么敢期盼自己能拥有一份温暖的感情?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爱他,他怎么敢盼望有别人能不顾一切地爱他。
“阿晏!”
菲利克斯目眦欲裂,他感受到了熟悉的,令他全身颤栗的恐惧。
简子晏停下笑,口中还在不断溢出血沫,他的神态萎顿下去,黑眸幽邃无光。
“现在梦该醒了。”他理智地说,“把我送回岸上吧,随便哪个码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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