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叹息一声,谢明懿抬眼看向谢永说:“你可记得我今年多少岁了,阿永?”
尽管心中疑惑,谢永仍恭敬回答道:“主子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
“对啊,已过而立之年了。”谢明懿轻笑一声,他定定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兜兜转转,如今我仍是孑然一身。哥哥的长子已经开始学策论,半年前新得的女儿也牙牙学语,嫂嫂与他更是鹣鲽情深,举案齐眉。”
谢永听着,神色愈加凝重。谢明懿鲜少提及父兄,即使是与他。
顿了顿,谢明懿声音温和一些,继续说道:“寒雪和流芳如今也算得上圆满,芳瑛三世也终于得偿所愿,还有阿永你自己的孩子,明天春天也要生下来了吧。”
谢永微微颔首,他没想到主子竟将这些繁杂琐事也记着。
谢明懿笑着,神情落寞下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年少时不觉得,只觉得大丈夫应志在四方,建功立业。一口烈酒下肚,就敢在数九寒天,纵马于朔北冽风中彻夜奔袭。那时一心只想功名显赫,不觉得路多难走。
最近我总想起以前的事。还记得十八岁时征伐南疆,遇到过一个巧匠,见着许多人求他打金银器。我也心血来潮,请他为我日后第一个孩儿打下一个金锁。总以为不久便能用上,结果那东西至今仍躺在侯府的库房里。
或许是我年纪大了,心智也变得软弱。在这江南冬夜,竟渐渐觉得衾寒难眠。我也想深夜归来时,有人为我素手调羹。我也想出门远行时,有人嘱我努力加餐。我等不了了,我真的想要那颗真心。”
他说的平静,却掷地有声。
谢永突然觉得鼻头一酸。清阳公主在的那几年,主子时时需小心,事事要谨慎,老爷夫人又是那般。回想起这些,他眼前竟跟着起了雾。
谢明懿仍是温和的样子,伸出手刮掉他眼际的泪,反倒过来安慰他:“看来这江南的雨把你我的骨头都给淋酥了。”
谢永也跟着笑起来,自己也抹下眼泪。只是笑过之后,他不免多问主子一句:“那主子是真心喜爱徐姑娘吗?”
谢明懿看着他,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也明白过来,慢慢解释道:“原来在战场上一直是谢义跟着,也难为你不知道。当北方只剩下朔北一国时,皇上大肆嘉奖,命我镇守北境。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须得藏锋恭顺,以防主上疑我来日危国之心。
许多事情我只了解一二,不再插手其中。闲暇起来总是无趣,我就去陪着徐家的小丫头玩,也算是给我自己解闷。她学着绣的第一个荷包,狮子活像个小狗。
她十二岁时已经很好看了,像这么大就养在身边,京城世家里有很多。我曾经有过这个念头,只是思虑再三,仍是觉得不应该。我知道她只是琴姬生的庶女,但那时候她太稚嫩,况且我院子里也不是没人。
再不久徐将军乞归,清阳又嫁了过来。许多事情我都知道,但那时我身边实在不是好去处,总不能磋磨了她,也就不提了。想着过两年,她兴许就淡忘这些,嫁人生子,安心过她自己的日子。
没成想她之后竟落到那般境遇。如今再看,还不如当初把她留下,起码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这几年也能安稳些,不至于到照夜楼那种地方讨生活。
江湖上的恩怨要了结不算太难,咱们本来也不算干净。我确实对她动心,但爱到何处我也不知道。至于去京城的事情,还得要问问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