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费雪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一直到他入了安检继续朝里走,彻底看不见为止。
心头空荡荡的,好像五脏六腑突然空出一块,心悬在半空没了着落。
缓了好一会儿,她抹抹眼泪,深吸一口气,振作了几分,转身离开。
微信上有消息,千千发来的,担心她送走了卓易霖后,情绪低落太伤心。
她看了后,回了句“没事”,便把手机丢下,目光呆滞地看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
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手指间的钻戒。
白天订婚宴上的一幕幕还在眼前重放,可那个人已经飞向了遥远的国度……
————
卓易霖的航班落地后,他连家都没回,直接拎着行李箱去了医院。
冯茹知道他回来了,在病房外翘首企盼。
听到行李箱拖地的声音,她连忙回头,果然——日盼夜盼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
“易霖哥!”冯茹激动地呼喊了句,快步上前去。
若不是腿脚不便,她肯定直接拔腿飞扑了。
卓易霖风尘仆仆,满脸疲惫,见她快步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冯茹便已经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易霖哥,你总算回来了……这几天,我好害怕……我一直守在这里,哪里都不敢去,连睡觉都不敢……易霖哥,我姐还没脱离危险期,都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
冯茹趴在他怀里,内疚地自责,泪水很快打湿了卓易霖的衣服。
卓易霖眉头紧皱,手里的行李箱丢掉,第一时间拉住了冯茹的手臂,“小茹,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先松手。”
冯茹一直哭着,语无伦次,卓易霖拉着她的手臂,她反倒扣得更紧。
“易霖哥,我提心吊胆好几天……你就让我抱抱吧,要是我姐走了……我就彻底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只有你易霖哥……”
这话非但没让卓易霖产生怜悯之心,反倒让他压力倍增。
可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你别依靠我,我俩没关系。
他只能一脸为难,双手更加用力地扒拉着她的手臂:“小茹,你先放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易霖哥……”
“你先放手,等会儿被人看见误会。”卓易霖一直劝说,可冯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顾自己痛哭,什么话都不听。
卓易霖耐心用尽,终于拔高声音:“冯茹!我说话你听见没我让你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脾气温润的人,纵然发火也不会面目狰狞可怖。
但陡然拔高坚决的语调,还是把冯茹吓到了些。
她终于停止哭哭啼啼,在男人怀里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眸巴巴地盯着他。
卓易霖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压,这才把她的怀抱挣开。
“易霖哥……你,你是不是想抛下我了是不是我姐一死,你就不会再搭理我了你早就想摆脱我们姐妹是不是……”冯茹盯着他,目光空洞,一字一句,看似疑问,实则控诉。
卓易霖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好似被遗弃的宠物,整个人都失去生机了,心里又纠结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冯茹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非正常的地步
她失去一条腿后,的确腿废了几年,可后来经过心理辅导,经过科学的治疗,又得到相关部门的关爱,还有了量身定制的义肢——她渐渐振作起来,阳光起来,后来还顺利完成学业,毕业找到了工作。
他一直以为,冯茹很坚强,很乐观,穿上义肢的她,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如今才察觉,原来那一切都是假象的。
她居然这么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
暗暗调整着情绪,卓易霖不知如何回复才能不激起她下一波失控,只好巧妙地转移话题:“我们先去看看你姐的情况,好吗我需要跟医生详细了解,如果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助你姐姐的。”
冯茹看着他,还没回应,他便推起行李箱继续朝病房那边走去。
他还刻意把行李箱推在外面一侧,想着冯茹跟上来,也不会与他距离太近。
刚到病房外,负责冯倩的医生从办公室出来。
看到卓易霖,那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医生马上招呼他进去。
冯茹跟在后面,也进了办公室。
她在这边呆了不少时日了,因为专门上过语言学校,现在英语水平长进了不少。
可纵然如此,医生之间的交流充斥着大量专业术语,她还是没听太懂。
只是看卓易霖的脸色,不容乐观。
视线一旦接触到男人的脸,她便想被勾走了魂魄似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定在他侧脸上了。
直到卓易霖跟医生沟通完毕,回过头来,一眼与她对上视线。
卓易霖很清楚冯茹现在的心思,可只能视而不见。
走出医生办公室,冯茹率先开口:“易霖哥,医生怎么说”
卓易霖紧紧蹙眉,心情低落到极点,沉吟片刻,才喑哑地道:“医生说,你姐的情况很不好,救活的希望渺茫,他们的意思是……与其这样痛苦挣扎,不如放弃治疗,可以选择安乐死,这样你姐会少一些痛苦。”
众所周知,瑞士这个国家,安乐死是合法的。
世界各地有很多人远赴瑞士执行安乐死,可谓技术成熟,不痛不痒。
所以,当有病人遭遇不幸,医学无法挽救而生存又特别痛苦时,医生会提供这个思路。
卓易霖心里天人交战。
这些年,为了保住冯倩的命,他想尽各种办法,医疗费也是天文数字。
原以为来到国外是有了新的希望,却不想如今因为一点意外,一切又打回原形,甚至比当初情况更糟。
身为医生,眼看着身边的人无法救治,这种挫败感是非常打击人的。
卓易霖也不想。
可也正因为是医生,他更清楚病人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煎熬与痛楚。
“小茹,你是你姐姐唯一的亲人,到底做不做……”
卓易霖说完那番话,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加上长途航班的疲惫,脑子也有些晕乎,于是说话越发轻缓。
可这次没等他把话说完,冯茹便一口否定:“不行!我不同意什么安乐死,明明人活着,为什么不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卓易霖眼眸微微一凛,看着她淡漠却坚定的眼神,许多话堵在胸口,无法吐出。
冯茹低垂着眼,视线不经意地瞥到他手指,看到他左右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她一怔,盯着他的手问:“你结婚了”
这莫名其妙的提问,让卓易霖也懵了下,不过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他也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婚戒忘了取下来。
做为医生,日常工作中,手上是不能戴戒指的,很不方便。
“不是,我跟费雪订婚了。”既然被她发现,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卓易霖实话实说。
冯茹眼睫一抖,抬眸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喃喃自语:“难怪……难怪你不想救我姐,你甚至想让她安乐死……原来你们都订婚了,呵,多讽刺……在我姐生死未卜,跟死神鏖战时,你跟喜欢的女人,高高兴兴地订婚……你肯定已经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吧,再也不想带着我姐那个拖油瓶了……”
卓易霖见她说这种话,当即放弃了让冯倩安乐死的想法,只好说:“你不同意,我们就继续治疗,我只是提供一种参考,没说一定要那样做。”
可冯茹不听,她突然发疯一样,伸手推攘着卓易霖:“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曾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的,以为天底下你最好最善良,在我心目中你那么完美……大罗神仙都比不了你……我多庆幸我姐救的人是你,否则她肯定早就死了!可我没想到,你原来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自私、自立、忘恩负义、现在连心肠都这么歹毒了!你肯定早就想甩掉我们姐妹了,如今终于有机会了,你也有了喜欢的女人,你等不及了……再也藏不住了是吧!”
她一边控诉一边推攘,大声地叱骂着,仿佛卓易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小茹,你冷静点,我没说不管你们,不救你姐……我刚才说了,继续救,不管付出多少我都会对你姐负责到底。”卓易霖知道她听不进去,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冯茹一条腿是义肢,推攘间突然没站稳,身子一到朝前扑过来。
“小心!”卓易霖本能地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