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肩上了人行道，庄常卿习惯性地往林衍墨的方向看过去，谁知道看见她的手还在隔着长袖外套无意识地搓来搓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就有一种喉头抽搐的感觉，憋了半天的狂笑险些破功。

为了保证自己给林衍墨的重逢限定恶作剧不前功尽弃，两人尬聊着过了马路后，庄常卿就自然地绕到道路外侧，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了一段时间，慢慢拉开了一些距离。

庄常卿又悄悄看向刻意加快脚步走在前方的林衍墨，她现在的身体比原来要矮上一点，但还是保持着走路时微微低头的习惯，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际，显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林衍墨是个乍一看没什么特色，但实际上个人气质相当鲜明的人。

很久以前庄常卿就设想过，如果林衍墨换了一副样貌，他还能认出她来吗，当时的庄常卿自信地在脑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是庄常卿其实并不想证实这件事。

重逢时上头的狂喜很快被一种难言的感觉冲淡，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要不然……

庄常卿抿了抿嘴唇，准备说点什么。

林衍墨就在这时趁着转弯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陌生的上挑眼里闪烁着冰冷的估量，扎得庄常卿心里一凉。

他可以确定林衍墨就是林衍墨，但林衍墨呢？庄常卿忽然意识到。

如果这个林衍墨失去了所有记忆，无知无觉地在这个世界里幸福地生活了十几年，刚才以及现在的反应只是潜意识里难以更改的习惯呢？

如果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什么限制，强制引导林衍墨，有意识地把前世，把他忘了呢？

如果……

庄常卿把话咽了回去，只对林衍墨笑了笑。

林衍墨自以为偷窥被发现，略带尴尬地对冲自己‘嫣然一笑’的庄常卿点点头，面上一片淡然地转回去自顾自向前走，两人依然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斑驳的树影投在下来笼罩着他们，居然也有种静谧的美感。

庄常卿上高中的时候长这么可爱来着？

林衍墨难得有股冲动，很想再回头看一眼。

如果他真的是……

林衍墨极力收回了这个念头，苦笑了一声。

怎么会。

眼前的‘庄常卿’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个世界对她这个外来者微妙的恶意，十年之后方才图穷匕见罢了，她没有学飞蛾扑火的道理。

当梦女风险是真高啊，上次斗胆看个小说YY都要了她一条小命，再说YY是一回事，搞真人就又是一回事了，林衍墨承认自己曾经对庄常卿是有那么一点想法，不过还没重口味到宛宛类卿替身文学上面……何况虽然货车撞击的过程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有什么想法当然就断了个一干二净，这次还是让她当一条没有爱情的快乐咸鱼吧。

林衍墨看着通向林家大宅与庄家大宅的分岔路口，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想与始终慢了她几步的庄常卿告别。

然而庄常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上面无表情，直到看见她转身，方才顿了顿，快步走到她面前。

两人此时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林衍墨内心警铃大作，连忙后退了两三步，面上依然无波无澜地抬头，细细的眉头一拧，做出一副大意为“莫挨老子”的表情。

“林衍墨，你……”

庄常卿此人一旦开始联想就一发不可收拾，层层设想堵在胸口，越堵越难受，再控制不住嬉皮笑脸的表情，更没心情搞什么恶作剧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准备直接挑明。

可是如果……如果话问出口，他的猜想成真了怎么办？庄常卿难得犹豫了起来。

此时日暮西斜，僻静小道的树荫给庄常卿本就不太正常的欲说还休镀上了一层更难以言喻的气氛。林衍墨心里一动，眯起眼，乘着这个机会，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高中时期的庄常卿长了一张标准的阳光型日漫男主脸，偏浅的发色，白皙的皮肤，一旦板起脸就有种浓重的违和感，大概是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即使是林衍墨也很少能见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可能正是因为庄常卿少年时代少有的正色，她眼前的‘庄常卿’此时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显得成熟了许多，林衍墨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个庄常卿因为年龄而产生了细微差别的相貌开始在她的脑中混淆，而她居然没感觉到一丝排斥。

脑中的警铃和胸中的心脏一起没来由地开始狂跳。

“……”

刚刚熄灭的某种妄想死灰复燃。

林衍墨拧起的眉头缓缓放平，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嗯，你说。”

庄常卿冷不防看到林衍墨的笑脸，鼻子一酸。

因为这是自一年前庄常卿收到林衍墨意外去世的消息以来，他见到的最温暖，最美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