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做不到。
但是村民们不是他。
巨人开始奔跑,速度极快。被干掉的泥土束缚的靴子无法让他的速度减慢,他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仅仅只是奔跑,他的速度便让平原上凭空产生了一阵狂风。
随着他的接近,他超人的感官也能开始更清晰地探查到那些消息了。他开始闻到更为恶臭的气味,腐烂、黑暗、扭曲——他甚至开始听到一些细微的咕哝,像是死人正在低语。
半分钟后,他在村子门口停下了,扯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一张幽灵般的脸。
“不。”他说。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废墟。
围墙倒塌了,瞭望塔也成了破碎的木头。而在围墙后方,被设置好的陷阱里则塞满了怪物的尸体。这些陷阱也是他亲手布置,村民们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是啊,他们不懂。
巨人缓慢地握紧了手中的镰刀,他无师自通地握持方式让这凡物没有破损,反倒因为他的力量而牢牢地被握持住了。
他朝里走去。
他在夜幕下踏过火焰焚烧之后留存的余尽与骨灰。经过倒塌的房屋、干掉的鲜血与四散的人类肢体。然后,他停在一具摇摇晃晃站起的尸体面前。尸体的眼眶中有巫术的光芒正在闪烁。
“乌尔弗。”巨人低声说道。
他认识他。
在巨人从毒云缭绕的山顶上逃离之后,他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人,而不是怪物,或者其他东西。
人。
在巨人尝试着帮助他们干农活后,他也是那个将一切知识都倾囊相授的人。乌尔弗说,种地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只是小心而已。
无非只是小心而已。
呵护生命,种子,以及每个可能诞生种子的土壤,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莫塔里安。
巨人抬起手,挥动镰刀。朝他扑来的那具尸体在眨眼之间便成了两半,腐臭的灰尽从躯体之中涌出,巫术的光芒从他眼中消散了。
他继续向前,看见一个穿着被鲜血染成暗红色裙子的女人的背影。她站在牛棚前,右手不见了,后背有个骇人的伤口,仿佛曾被什么东西刺穿。
求你,别转过头来。他想。
女人转过头,巫术的光芒在眼眶中显现。
巨人曾在山顶上的堡垒中被教授了这方面的知识,他知道很多这些黑暗而扭曲的东西,因此他知道,女人其实早就死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活动着的,是一个对生者血肉怀有疯狂渴望的怪物。
但她曾是人。
她的名字是瑟安,在巨人来到这个村子时,她是第一个给他食物的人,一碗粗糙的粥,而对他来说,那碗粥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他其实没吃过其他东西。
女人摇晃着朝他走来。
巨人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他没有说话,他也无话可说。他挥动手臂,让她安息。
然后他继续前进。
他经过被破坏的麦田,经过被火焰焚烧的仓库。他让男人躺下,让女人躺下,让孩子躺下,他已经没办法让他们继续活着,但至少可以让他们在死后享有宁静。
做完这一切,他扔下了镰刀,它当啷一声落在地面,沉重地反射起了微弱的月光。他的斗篷与衣服上没有一滴鲜血,只有灰尽。
然后,他听见哭声。
莫塔里安若有所思地握住了一把短刀,没有说话。符文已经不再明亮了,实际上,它们之所以还能残留在这把刀上,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这把刀杀了他。
他握着它,左手摩挲起了刀锋,他没有说话,绷带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唯一露出的眼睛中所透露的信息也让人完全无法读懂。
没人能懂他现在的感受,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除非心意相通。人心复杂的程度让最聪慧的人也无从考量,世界的真理或许都比这件事要简单。
“又一个——或者一些微小的不同。”有人轻声说道。“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与我们其实完全不同?”
说话的人是科尔乌斯·科拉克斯。
福格瑞姆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的,看看坐在那边的那个人就知道了,他脑袋上可没有钉子。”
安格朗冷哼了一声:“我认识的那个人也不会这样去描述别人的外貌。”
“我可不是在骂你,或贬低你。”
“但你在拿我和他作对比——而我不喜欢这件事。”
福格瑞姆叹了口气:“相信我,我也不喜欢。曾几何时,我还只需要应付一个安格朗。”
“有朝一日,我会将这句话转告给他的。”
凤凰笑了笑:“祝你成功。”
“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同情他的经历”罗伯特·基利曼轻声开口。“但我还是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中枢,下次你可以不要再停止吗?我认为我们可以一口气看完。”
“这不是你的篇章,罗伯特·基利曼。所以,我理解你为何会觉得自己能够承受。你只是个旁观者,因此你能以较为轻松的心态来看待此事。可惜,我还记得你在听见大叛逆罗伯特·基利曼时的反应。”
“我只是想让你继续而已!”
“我也只是提一句我不会忘记而已,我是个憎恶智能,帝国的摄政王殿下。顺带一提,您积压的政务已经多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鉴于战争并未立刻结束,还是战时戒备状况,我仍然会用各个分机来帮助您处理。”
中枢的机械音里仿佛带上了些可怕的意味:“当然,如果您愿意帮忙来解锁一部分算力的话,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基利曼的沉默昭示了一切。
“看来你不打算帮我,真可惜。好吧,谁让你是罗伯特·基利曼呢?我会继续的,请不要再催促了。”
伏尔甘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得到了一个来自基利曼的难以置信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