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恙?薛鍔心道只怕未必。单只这几日接触下来,便知此时真武派内中派系繁杂,子孙庙与十方堂天然对立,个中只怕又有细分派系。
此事不足为奇,紫霄宫上下连道人带火工居士二百多人,这还没算坤道院中的坤道同修。老人家曾言‘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何为江湖?利益纷争耳!
所拜师父至今不曾归山,头号靠山伯祖陈德源又要离山远行,薛鍔如今身形只是个十二岁的童子,若有可能,他绝对会跟从陈德源去往朝天宫。
奈何恶疾缠身,便只能留在山上。
陈德源夜访薛鍔之后不过两日,冬月初六,西岳大敌诞辰,紫霄宫办了场法会,而后陈德源带了几名道人匆匆下山,赶赴神京朝天宫。
薛鍔除却随同师兄刘振英修习紫霄六字诀,余下光景大多在藏经阁内盘桓。可惜他翻阅道藏无数,却始终不曾触动异象。
薛鍔暗自猜想,莫非这等异象触发的关键不在于读了多少道藏,而是理解了多少道藏?
本想捧着经书去问询老都讲,奈何老都讲也是修行中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便就此耽搁下来。
偶尔闲暇,薛鍔也悄然行事,不敢再以逸待劳。不拘是道门同修亦或者是火工居士,总会闲谈几句。待混熟了,却也从众人口中将紫霄宫中的内部派系梳理了个大概。
伯祖陈德源运作将武当山各派统合在真武旗下,此事自然得了子孙庙真传等人的赞同。而到了十方堂,却阻碍颇大。
十方堂三都五主十八头,顶头上司乃是监院陈德源,可名义上紫霄宫真正的话事人乃是住持李德清。
李德清此人德高望重,偏偏耳根子软。今日听了陈德源说辞,觉得合派有利,便支持合派;转天听了都管阮德功说辞,又觉得合派并非好事,转头又跳出来反对。
于是乎是否合派,每次十方堂决议都不相同,反复拉锯。绵延至今,好不容易李德清拿定主意,都管阮德功干脆一招釜底抽薪,将陈德源送去了朝天宫。
主事之人都走了,这合派之事自然就要不了了之。
薛鍔又悄然打听,却探听到反对合派之人,除去都管阮德功,都厨陈德源之外,五主中有三人,十八头中竟然大多数都反对合派。
这内中除了道统之争,更多的怕是利益之争。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论哪座宫观,都少不得烧水、采买、扫圊之人。
未曾合派之前,十八头各担职司。合派之后,这数十道观数千火工居士,哪里要的了这些闲人?莫说是紫霄宫中十八头能否担当原本差事,只怕能不能留在山上还两说。
所以十八头中泰半反对。
另有一点,紫霄宫庙产不薄。除去善信进奉香火、道士打斋醮所得,山下那历代皇帝所赐的万亩良田也是财帛动人心。谁人舍得了这等过过手便能得了的油水?
薛鍔只明晰了大略纷争,赵四所言的暗害便接踵而至。
陈德源走后第三日,新任火头牛二清早送来食盒,薛鍔拿将出来便皱起了眉头。
清粥小菜,杂粮馒头,不见丁点荤腥。这便罢了,那菜肴尝了一口,竟然滋味十足!
薛鍔在紫霄宫中连吃了八天少油少盐、高蛋白吃食,加之每日习练紫霄六字诀不缀,这肺痈之症缓解了不少,起码不会时常咳血。
如今换成这等吃食,只怕时间长了病灶必然反复。
薛鍔蹙着眉头,等了片刻,待水头送来热水,干脆将那菜肴过了一遍开水,这才耐着性子吃了个干净。
等牛二过来取食盒,薛鍔禁不住问道:“牛居士……”
“小道长有话与洒家说?”
“正是,今日这饭食怎地变了?”
那牛二瓮声瓮气道:“洒家倒是知晓一二,都厨记挂小道长饮食,请了子孙庙真修过眼。那真修极擅岐黄之术,看了小道长的菜谱直摇头,说害人不浅。又另拟了一张菜谱,灶上可都是按照菜谱烹制,可还合小道长胃口?”
薛鍔面上不显,心里将那被人当了抢使的子孙庙真修骂了个体无完肤。好不容易身子骨硬朗了一些,再吃这等吃食,甭说熬到师父归山,只怕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薛鍔面露微笑,赞许道:“今次菜肴有滋有味,颇为难得。”
那牛二却是个莽撞人,根本听不出薛鍔话中有话,当即挠头憨笑道:“洒家也是这般想的,此前小道长吃食好似清水煮,恁地滋味都没,如何下口?今回却是不同,离着老远便能嗅到香味。不瞒小道长,洒家便是闻一闻,斋堂上也能多吃俩馒头。”
“哈哈,牛居士风趣。”
牛二道:“小道长恁地客气,唤洒家牛二便是。时候不早,灶上烂事繁多,洒家就不久留了,小道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