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为了报这种无稽仇怨,而叛出摄天门,或违背摄天门规矩,搭上自己性命,换其一死。
他是个知足的人。
能得赠沐睿使人装进菜篓,秘密送来给柳轻心的,遍体鳞伤,还少了一条左腿的沐德纯尸体,已是欣喜非常。
尤其,是在确认过,那些伤痕,是于沐德纯死前“安排”上去的,曾给其造成极大痛苦之后。
约摸过了一盏茶工夫。
语嫣便重新睁开眼睛,眉头紧锁的坐起了身来。
“他被人抓了。”
“手被人使木楔子,钉在刑架上,腿应该是断的,身上,还有些鞭伤。”
“捉他的人,应是想跟他审问什么,暂时,应不会有性命之忧。”
对疼痛,受惯了铁骨鞭的语嫣,并不似寻常人般敏感,她砸了砸嘴,辨认了一下方向,才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了燕京的东北角。
“距离这里,大概八里。”
“一处有月牙形池塘的院子,入口,在一个塔形假山旁边,但我没找见,用来控制石门的机括。”
“共有三道哨岗,皆在石门之内,每岗五人。”
“审问他的,有两个,一个是世家少爷打扮,笑得像只狐狸,左眼的上眼皮上,有颗红色小痣,闭眼时可见,睁眼就瞧不着了,还有一个,像那少爷的亲随,鞭子使的不错。”
语嫣极尽详细的,描述了她的见闻。
在提到那个,眼皮上有红痣的少爷时,她露出了明显的厌恶神色。
“你认识他?”
从未自语嫣脸上见到,这般明显的厌恶。
柳轻心唇瓣微抿的看向躺在小榻上,已然全身紧绷的顾落尘。
“徐维康,魏国公府的五少爷,燕京‘四害’之一。”
“年节时,刚因强抢民女,遭英国公府庶少爷张江陵揭发,关进打牢待审的那个,之前,我跟你提过。”
顾落尘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语嫣。
见她只是一副烦恶神色,而不像是记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才稍稍松了口气,跟柳轻心补充道,“语嫣说的这处宅子,应在燕京城的东郊,是魏国公府的别院,你若想救人,最好多带些人手,如果可以,最好带两个,信得过的清吏司员外郎同去,毕竟,未经审讯,就释放犯人这种事儿,可大可小。”
说罢,顾落尘抬起了自己未受伤的那条手臂,朝语嫣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近前。
“干嘛?”
语嫣嘴上硬气,身体,仍是乖乖的往顾落尘的近前里,凑了过去。
顾落尘的反应,有些太过奇怪。
这事儿,她可得寻着机会,好好儿的查查明白。
“你拿上这个,去城里的铺面寻人。”
“要二十个好手,快去快回。”
顾落尘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尾指上的一枚黄铜指环褪了下来,放进了语嫣掌心,以门主对下属的口气,跟她吩咐道。
自语嫣艺成以来,只接过一次任务。
而在那之后,就因“下手过于狠辣”,遭到了禁足,直至今日,都没能,再展露身手。
所以,听到顾落尘以这般口气,跟她吩咐事情后,语嫣几乎可以算是雀跃的。
她急急的攥紧了那枚黄铜指环,跃下小榻,连招呼都不曾跟柳轻心打一个,就飞一般的冲出了门去,生怕,顾落尘突然后悔,收回成命,坏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二次执行任务机会。
“你也去罢,茶隼。”
“当心徐维康的左手。”
“潜入暗室后,尽可能闭气。”
待语嫣的脚步声消弭,顾落尘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气,以未受伤的那只手臂,撑着床板,在小榻上坐了起来,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襟。
茶隼应声而去。
翎钧也吩咐了十五,去准备人手。
他和柳轻心都知道,顾落尘突然支走语嫣,定然,是有他必须这么做的因由。
而这因由,他,打算告他们知道。
“说罢。”
侧身在小榻上坐了,柳轻心便低头整理起了自己的荷包。
翎钧“重伤在身”,不可能带人驰援茶隼,否则,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和谋划,都将付之一炬,而且,还有可能暴露顾落尘受伤的事儿,以及,惹怒隆庆皇帝。
这事儿,只能她去,以三皇子府,未来主母的身份去,或者,以另一个,任何人都不希望招惹的身份去。
“这徐维康,是骗了语嫣那家伙的堂兄。”
“曾使下作手段,迷晕了语嫣,欲对她做腌臜之事。”
“若无师父给她的香囊,后果,恐不堪设想。”
顾落尘一边说着,一边向后,倚在了软枕上。
然后,把受伤的那条腿,如寻常习惯般微微弯曲,将受伤的那条手臂自然下垂,使人无法看出,他有伤在身。
这很疼。
但他是摄天门的门主。
身负重伤这事儿,绝不可使过多的人知晓,包括,许多摄天门杀手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