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样子的确是让我有点犹豫,在我的推测之中,赵启明三十八岁,徐莲芝一定是小于这个年纪,并且至少不会是一头白发的沧桑模样。另外,她曾经是贵为有钱人的夫人,也不应该苍老成这个样子。
“是。”徐莲芝放下了手中的铁锅,又把湿漉漉的双手擦在了身前的围裙上。“你们是?”
“我是南厂肖小七,想找你来问个事情。”我说得很客气,但我身后的侍卫们以及肖不修黄县丞就不是很客气了,他们直接包围了这个院落,一股子煞气就涌了进来。小赵秀才立时就慌张了起来,连声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儿呀,莫喊了。”徐莲芝倒是很淡定,也十分客气地对我说:“大人啊,进屋说吧,外面还是有些凉的。”
净敕先跟着进了屋门,我和秦骁跟在了后面。屋里的陈设很是简单,看得出来,这母子二人的生活很是清贫。不过,屋子的一半摆满了经史子集,很是醒目。徐莲芝顺着我们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我儿子看的书。叶儿特别喜欢读书,看到喜欢的书就买了回来,久而久之,家里的书就这么多了。”
徐莲芝用衣袖擦了擦木椅子,又说道:“大人坐吧,我给大人倒碗水吧。”她看了看院子里没有动地方的肖不修和黄县丞他们,略略有些窘迫。
“不用了,你就站在这里吧。”我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屋子里,看了看这些书,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慌张的小赵秀才,才说道:“你知道我来的意思吧?”
徐莲芝沉默了一下,低了低头,等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
我也不说话,很是安静地等着她。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净敕略略往我身前挪了一点点,恐怕这妇人会有大的动作。不过,徐莲芝没有,她只是很清晰地说道:“大人是想了解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吧?是我杀了他,那根铁钉就是我趁他醉酒熟睡后钉进去的。”
这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小赵秀才紧张地说:“娘啊,你瞎说什么呢?”
徐莲芝看着我,没有搭理她的儿子。“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的吧?”
“嗯。”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地就承认了,我还想着你怎么也需要狡辩一下呢。”
徐莲芝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我也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大人是怎么发现的?毕竟都过了三年了,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黄县丞已经让衙役们走了过来,打算抓人。我看了一眼肖不修,才说道:“等下抓人吧,我和徐氏先说几句话。”
肖不修走了进来,站在我的身边。不过,他让人把小赵秀才给抓了起来,怕他闹出什么动静来。
“我前日来的时候,在半山腰发现了一颗钉了铁钉的骷髅头,想着这必然是命案。所以就让黄县丞找找三年内死亡簿子,仵作给出了一个年龄范围,所以查找起来也是顺利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连日秋雨将坟墓摧毁,尸骨才会显露出来。如果是这大半年之内都会去祭拜的,自然也就能够发现墓茔有损,会及时修缮。但是,这明显是大半年没有人去过了,这墓主人的亲人若不是出了事情,就是搬走了。所以,我也就让他们再查了查。当然,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都指向了你这里。”我给了一个说法,徐莲芝也点了点头。
“大人心思细腻,我那儿子都不曾发现。”徐莲芝看了看小赵秀才。此时的小赵秀才已经呆住了,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儿呀,要向大人学习的,莫总是读书,读书多了,也真是会傻的。”
“唔,这倒也不一定。就比如你这个事情,我猜测也都是佛经里所说的贪嗔痴恨爱恶欲的其中一种吧。”我还是挺有耐心的。
“那大人给判断一下吧。”徐莲芝居然又笑了起来。“幸好大人来了,否则这要是成为了秘密,被我带进了坟墓里,也是挺无趣的。我们先从四年前曲山的匪患说起吧。”
曲山地势复杂,但是陆路通达河曲县最方便的一条路,很多客商愿意走这条小路,也能够节省时间。可在四年前,这里忽然闹起了匪患,很多路过的客商,特别是富裕的客商被抢,被杀,损失惨重。
我在河曲县的县志中看到过一些,说是四年前忽然有山匪抢劫,黄县丞也派人去围剿过,但没有抓到人。可过了一年,匪患忽然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声息。这条路又畅通起来。当时,他们还派人又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想找找匪患的踪影。
当时,黄县丞他们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判断,这山匪应该只有一个人,身高长相都是普通人,或许,是觉得财物抢的差不多了,就离开了?
“这山匪就是我的丈夫。”徐莲芝略略低了低头,“他自幼练武,身强力壮。本来也是个本分的人,可后来也是在一次做买卖的时候被别人骗了全部的家当,心里非常愤恨,就想出要抢劫的方法。第一次抢劫的时候,失手杀了人。当时也是挺害怕的,可是后来发现也没有人抓他,胆子就大了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抢劫越货杀人,积累的大量的财富。我常常劝他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真的会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可是,他说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只能这样下去才可以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再让他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也不想我儿子日后若真是中了状元,出人头地之后,有个劫匪杀人犯的爹,受到世人的唾骂和牵连。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娘啊!不会的!”小赵秀才立刻哭喊起来。
徐莲芝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一日,我烧了几个好菜,与他一同饮酒,将他灌醉之后,在他头顶敲进了一枚铁钉。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一点都没有挣扎。家里的那些钱财都是他的不义之财,再苦再累,我也不想花这些钱。因此,我慢慢地就将这些钱财救济了那些困难的人家。等到钱财都差不多花光了,我就带着儿子搬到了这里,相对安静,清贫无所谓的,只要让我儿子安安静静读书,花干干净净的钱,足够了。他那些书,都是我替别人洗衣服挣来的,干净的钱买干净的书,他从中读懂做人的道理,不要像他爹那样”
所以,她杀人是对的?
我抿了抿嘴唇,想着这事情似乎是对的,似乎也是不对的。正在犹豫要怎么说的时候,徐莲芝居然又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直接塞进了嘴里。肖不修动作极快,但也没有能阻止她这个动作,只能捏住了她的下巴。可是,这纸包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