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五十三年的大同是个好年份,五十二年冬打完之后,一直到十月月底蒙古人都没再来过。边境的居民得了一年的消停,兵也练了地也种了。赵总兵自是心情飞扬,看谁都顺眼了几分。比如说胖揍了徐景昌和庭芳后,两个倒霉催的徒弟能得个笑脸什么的。
小一年的训练,庭芳进步是火速的。各方面条件都好的孩子,在当今高手的□□下,很难不突飞猛进。尤其庭芳还很努力很专注。最明显的就是打嘴贱华松毫无压力,现在他们两个打架,大伙儿的赌局都懒的开了。虽然华松算是老弱病残序列,毕竟是老兵,庭芳废了不少心思才搞定的这货。
这日,天高云淡。赵总兵突然唤了几批年岁大了又无依靠之人,问他们是否愿意去京城生活。众人都知道,这是要去福王府当差。福王府就是大同的养老院,赵总兵手底下无处可去的老兵,都往外甥府里塞。搞的别的皇子亲兵拉出去器宇轩昂威风凛凛,唯有福王,带出去没准还有缺胳膊少腿的。然而福王迫于赵总兵的淫威,不敢不应。只得镇日里带着老弱病残招摇过市。圣上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另补了二十来号精壮。当日庭芳出京,带到大同来的便是那些老弱,精壮留在京中照看福王。当日的亲兵两场战役死了一多半,这回又要往京里打发。
京中繁华,可对于边疆自由惯了的人,就未必肯去。大同再危险,好过在京中见人就跪。再说福王此人,要说他坏是污蔑,人还不错就是太能折腾,做下属的夹在他与圣上之间比较辛苦。徐景昌就是典型。问了几茬儿,才凑齐百来个愿意去的,算是赔给福王了。毕竟当日调走了他的亲兵,堂堂一个亲王,在京中出个门仪仗都摆不齐,是丢脸了点儿。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刘达。
被调去做福王亲兵营长的刘达心情非常不好。本朝按制,亲兵营长同仪卫正,正五品,又在京中,大小是个前程。可总兵的亲兵品级虽然低,但极容易立功。不定什么时候就升上去正儿八经做军官了。藩王的亲兵,总是有些尴尬的。他年轻力壮,大好年华,要去京中看娃娃,其心情可想而知。
但赵总兵没管他,安排好亲兵回京事宜,就使人唤了庭芳来。
庭芳进得屋内,赵总兵开门见山的道:“你收拾一下,我正要往京中送亲兵,你刚好一道儿走。”
庭芳愣了下:“圣旨?”
赵总兵道:“我猜的,圣旨只怕过几日就下。我接了个消息,不大好,你有点心理准备。”
庭芳的心咯噔一下。
赵总兵接着道:“京中消息,你祖父重病,已上折子请求调你父亲回京。”
庭芳眼前一黑,她最害怕的事终于来了。叶家第二代一个顶用的都没有,老爷子要是这会儿去了,后头的定然接不上。这节骨眼上,一步错,万劫不复。
赵总兵自是知道京中局势,叹口气道:“太子不容易。”
庭芳稳了稳心神,道:“能否把我父亲留在边疆。”叶俊文不够回去裹乱的。
赵总兵摇头:“没人能拦着他回去尽孝,圣上是个要面子的人。”
庭芳道:“我不等父亲了,提前回去。我不是朝廷命官,只要有路引,谁管我去哪儿呢?便是圣上使我来边疆修城墙,也没说我不能走。”
赵总兵道:“你总是这么有勇气。你祖父未必有事,年老之人,病痛再所难免。便是京中无事,我也要打发你走了。”
“为什么?”
赵总兵严肃的道:“蒙古有异动,你留下太危险。你能来边疆,已是忠勇。死守大同是我等之则,与你无关。”
“为何要说死守?”庭芳急道,“莫非这次他们打算大举南下?”
赵总兵轻笑:“圣上信我,我便该与大同共存亡。不是死守是什么?”
庭芳道:“可是命不是最重要的么?”
赵总兵道:“怕死留在京中做国公不是更好?可我贵为国公,岂能在京中安享荣华,不顾边民受□□之苦?”
庭芳脸一红,她当日来根本想的就是万一赵总兵挂了,太子系将受重创。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边疆百姓,统统没考虑过。
赵总兵又对庭芳道,“回京后,你去理国公府看看。我那儿子,不知被娇宠成什么模样。虽有武师傅,估计也是白搭。我再问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你替我去瞧瞧,养废了的话就给我往死里揍。”
庭芳:“……”
赵总兵强调了一句:“不要手软。”
庭芳笑道:“您也不怕他讨厌你。打小儿就没见着几面,一见面就打。”
赵总兵道:“个个都儿女情长,边疆竟不用人守了。百万将士,谁家不是这样?他倘或起了这等歪心思,不用多话,你扔他出府,饿他几日,便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国破家亡之时,谁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亲贵胄,统统都是亡国奴。
庭芳苦笑,英雄总是受万人敬仰,对的起全天下,唯独对不起自家子孙。想来赵总兵实无人可托付,尽管回京后处处受限,还是答应了。
赵总兵又嘱咐道:“你也别荒废了。挨了一年的打,别白挨了才是。家里不方便,就寻个由头住理国公府。你鬼精鬼精的,法子不需我多说了,横竖自己想的出来。”
庭芳点头。
“今年风调雨顺,路上应该安全。”赵总兵道,“你要提前走也行,正好把刘达他们捎回去。我也省的派人送你。”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