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行走坐立、还是饮食就寝,都与常人无异。脉象没有端倪,内脏健康如故,身体发肤更是看不出迹象……只是,若是医术精湛的人经年累月地给同一位看诊,或许能看出病人的脉搏会每隔半年强上一寸,故而得名‘寸寸思’。”
弘业师父平平缓缓地解释着,傅锦仪的脸色在惶惶然的震惊中越发灰败。
“所以……这样隐秘的症状,若不是常年找同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来诊脉,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现的!”傅锦仪的声色里都有些喑哑了:“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奇毒?”
“奇毒?”弘业师父不由嗤笑:“这可并不稀奇啊,充其量能被称作‘诡异’。夫人或许不知道,寸寸思这一味毒药在早已亡国、被大秦吞并的暹罗国中,曾盛行一时!王公贵族们纷纷配置这味药,甚至民间稍稍富裕的商人们也能得到。哦,那个时候它可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年迈之人求得所谓‘永生’的补药。暹罗的贵族们争相求购这种东西,都传言说,天底下虽然没有真正长生不老的神药,但食用‘寸寸思’能够延年益寿……听闻,这东西最初还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道士研制的!”
傅锦仪无声地滚出两滴眼泪。
“那,这为何会成了毒药?”
弘业师父叹着气摇了摇头。
“所谓能延年益寿,都是谣传。最后暹罗亡国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种药不能延长寿命,却还是有不少人执着地相信,并将药方随着征战的兵马,传袭到了我们大秦国。大秦国的皇族,因深受先祖的教导,知道用所谓的丹药追求长生非但不能得偿所愿,还会折寿,故而根本就不相信这种歪门邪道。但多年过去了,这一味药方才被医术高明的人发现,其拥有着毒杀的功效。哦,也并非是毒杀吧——它真正的功效是,能够使受孕的女人一尸两命吧。”
傅锦仪抿着嘴唇。
一尸两命这种词并不会吓怕她——活了这么多年,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太多的杀机,而所有亮明了刀子的人,都已经不是最危险的;知道了真相的毒药,也不会是值得害怕的。真正的危险,永远藏在暗处。
“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稀奇的东西吧?”傅锦仪再一次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专程研制的,只是一个沽名钓誉的道士,随意捣鼓出来给暹罗的皇族们求长生用的骗术;后来才歪打正着,发现这玩意儿有其他的用处……可再怎样也不可能变成杀人无形的奇毒!”
弘业师父慢慢地摇了摇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侯夫人说的有道理,寸寸思并不稀罕,连配置它的药材都是寻常之物,但真正稀奇的是配置的用量。少一分多一分都不行,不是最精准的银秤就无法配置它,效用也会天差地别。因此,寸寸思的昂贵在于配药人的精湛,不在药材本身。”
傅锦仪无话可说了。
是啊,这样稀奇的事情还真是被她撞上了。
她这一生中所遇到的艰难险阻,也有不少是令人吃惊的了。
“那……师父既然能看出门道,是不是,也能找到救我的办法呢?”她已经没有心思去钻研这种毒药的来源了。她只想知道,自己该怎么跨过这一道坎。
弘业师父面色微沉。
“贫尼能看出来,并不是因为贫尼医术精湛,只是因为贫尼当年跟随的师父是暹罗人。”弘业轻声解释道:“贫尼还曾见过被下了‘寸寸思’的女人,诊治夫人的脉搏时,才能看出些许门道。而且,如同饮水增多、喜欢食用怪异的食物、还有眼底发白这样细微难以察觉的症状,都是贫尼从曾经的那位病人身上得知的。贫尼的确能诊断出夫人的病症,但是……贫尼没有解决的办法。”
什么?
傅锦仪浑身一悚。
连身边的林氏的手指都猛地抖了一下子,抓了弘业的僧袍质问道:“怎么可能没有?师父,你救救我家的儿媳,若是不成,我便去求弘安大师!”
弘业师父只是叹气。
“原本就没有救治的法子,因为这说起来是毒药,实则也不完全是……这是一种见效缓慢、使人体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的药物,想要救人,实则是要缓慢修复身体的损伤。夫人多年不孕,都是因为很早就服用了‘寸寸思’,使得子宫发寒;而如今终于有孕才发现中毒,却为时已晚。因为寸寸思平日里是不能致死的,唯一害人性命的机会,正是在病人有孕之后,趁母体供养胎儿空虚,一举入侵,最后害人一尸两命。夫人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都难,何况保住孩子。”
傅锦仪过了很久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她想她似乎懂得寸寸思杀人的原理了。
但她只觉着浑身发冷。
一种堪称温和的毒药,只要没有怀孕,况且服用这类药物后本身就是难以怀孕的,这种情况下中毒的人甚至能毫无察觉、平安顺遂地过完一辈子!可是一旦怀孕……
才是寸寸思唯一夺命的机会。
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寸寸思只是趁虚而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