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巧妙,赵太后听了脸色稍霁,抬手道:“也罢,就让她进来磕个头吧。”
女官便传安庆郡主进殿。只见外头珠帘微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低眉近前,身量纤弱,步履聘婷。众人都望着她,傅锦仪也一时呆住。
她原本以为,这安庆郡主应是个和昭娇公主一样刁蛮的女孩子,仗着长辈的宠爱肆意妄为,为人桀骜。但此时见到了真人,只能说是个娇弱安静、甚至有些楚楚可怜的小姑娘罢了。
安庆郡主在赵太后跟前跪下了,先就磕了三个头,并请了罪。赵太后瞧她一副怯弱文静的模样,心里的火倒是消了,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其实,安庆郡主在皇室里的确是个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孩子。她的兄长是圣上的嫡长孙,她则是圣上第一个孙女。圣上和赵太后都老了,难免隔辈亲,对安庆郡主的宠爱和昭娇公主都不同。
赵太后心里头对这个重孙女是最疼爱的,看她乖巧服软,自然不会再生气。安庆郡主跪着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突地从袖中掏出一样锦盒,双手奉上道:“旁的人都给老祖宗进献了年礼,孙女禁足这些日子也无法操办什么,只得了一串沉香木的佛珠,特意献给老祖宗。”
赵太后轻轻挑眉,旁侧三皇子妃有心讨好,笑道:“哟,竟还带了东西过来,你年岁小本不必的。”
赵太后也露了笑,道:“呈上来瞧瞧吧。”
便有两个嬷嬷上前捧了安庆郡主的锦盒呈给太后娘娘。赵太后亲手打开了,一股子扑鼻的沉香味道弥散开来,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瞧。只见锦盒里的佛珠颗颗滚圆,每一颗上头还都刻着佛祖坐禅像,雕工精致。
赵太后自然满意,笑道:“佛珠多是紫檀木雕琢,沉香木世间罕见,这宫里也没有几块的。”又多瞧了两眼那珠子上的雕工,道:“这佛珠的小像也很是有趣。”
原来那十八颗佛珠上头,虽然都雕刻了佛像,但每一颗的神态动作都大不相同,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安庆郡主抿唇一笑道:“这还是孙儿想出来的主意,先前父亲知道之后还不高兴呢,说是佛祖的神态庄严肃穆,哪里来这么些凌乱的动作?孙女却以为,佛祖普济众生,自然明白众生百态,佛祖也不会永远都保持一个样子的。”
众人看着稀奇,都凑上来瞧,纷纷赞叹起来。不是众人抬举安庆郡主,实在是她的确心灵手巧,从前可没有人这样雕刻佛珠的。
“安庆这孩子平日里是淘气了些,不过到底是个懂事又识大体的,哪里会差。”赵太后笑着夸口道:“好孩子,你今儿就陪着老祖母吧,等回了头,祖母替你求一求你父亲,让他赦了你的禁足。”
赵太后年纪大了,对待小孙女的确宠溺地过分了,安庆喜上眉梢,连忙磕头谢恩后爬起来坐在了赵太后身侧。只是她刚坐定,不少人的脸色就难堪起来。
安庆郡主坐下来的位置,可是紧挨着老太后的。民间大户人家里尚且有排座次的规矩,宫里头的规矩就更大了。寻常时候,圣上、太后身边的位置,也只有皇后或太子一类的人物能坐,连皇妃公主们都不敢坐呢。
圣上抱病,除夕夜里勉强在乾清宫中设了小宴邀请了朝中重臣们,皇后和太子作为正统嫡系都作陪在侧。赵太后身前再没有和皇后、太子一样尊贵的人,大家也都不敢坐在上头,纷纷列席两侧。这安庆郡主倒是托大,竟然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太后手边上!
不过是个皇孙而已,连那正经的皇女、皇子妃们都不敢呢,她倒敢了!
赵太后生性随和,又疼爱安庆,倒是绝不会计较这个。只是其余的人难免看不顺眼。那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昭娇公主就坐不住了,愤愤出言道:“安庆郡主好大的脸面,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依着你的身份合该坐在我们下首,你倒好,竟敢坐在老祖宗跟前。我好歹是你的姑姑,看你如此做派实在不合规矩,少不得教训你两句了!”
昭娇公主的兄长母亲都失了宠,自个儿也受到圣上厌恶,本该安守本分,只是她那刁蛮的性子一时半会可改不了。她言语仍是锋利无比,一时把安庆郡主臊得下不来台。
安庆郡主一时被骂,脸蛋猛地涨红了,吞吞吐吐道:“我,我想着咱们都是一家人……老祖宗也说了,除夕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放肆!”昭娇厉声道:“安庆郡主,你也太不懂事了!老祖宗免了规矩是疼你,可不是让你妄自托大的!还不快起来,坐到你自个儿的位子上去!”
昭娇被太子党打压地苦不堪言,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太子的长女,安能轻轻放过?安庆的举止不合规矩是事实,就算昭娇公主此时当众甩她一巴掌,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的——昭娇占理,又长了一辈,教训侄女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