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伏不由怔住。
楚渡淡淡道:“怎么?还不够?”
“不……”苏伏醒过神来,连忙摆手说道,“陛下为何对我如此信任,神律军二十万妖兵,乃是莒州重中之重的精锐之师,伏何德何能能够掌领三分兵权,还是请神律军军帅柳暮言亲自领军,伏从旁协助为好……”
这是苏伏第一次这样受宠若惊,楚渡的大手笔,让他感到有些沉重,他看到的不是至高无上的权柄,而是几十万妖族的身家性命,莒州的核心部曲,君山的卫士,妖族的根本。
楚渡淡淡笑道:“你没有信心?还是觉得负担不起他们的口食?”
“那是各大势力的联盟,三个魔主牵涉其间,比天道盟只强不弱……”苏伏沉沉的说着,“我负担不起的,是妖族的未来……若是战败,整个莒州都要受到牵连……”
“到那时候,我会成为妖族的罪人,受所有妖族唾弃……我不怕身败名裂,我只是……”
楚渡轻轻叩击桌面,似笑非笑的说:“你只是怕连累本皇,怕本皇一世英名扫地,失去妖族信任,失去妖皇之位,让有心人趁虚而入,是也不是?”
他那辰星一般的双眸,好似能够洞彻苏伏心中所想,见他哑口无言,便轻轻点头道:“在这个世上,能够看清自己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就是一种成长。在无法承受的责任面前畏怯,这不丢脸,你可明白?”
不待苏伏回应,他话锋微转,又道:“但是苏伏啊,你是这数劫以来,本皇见过的,秉性最上等的一个人,我妖族上下,都没有一个能够与你比肩。若你因着这份畏怯而停驻不前,你要如何守护你深爱的那些人,深爱的剑斋?本皇将那些妖兵交给你,就是想让你承担他们的性命,承担妖族的未来,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请求,你愿意尝试么?”
运命无数次的苏伏面前分开无数条岔道,不泛诱惑。他每次向前踏步之前,首先考虑的是,能否承担这份责任。
往往得出的结论,便是力所能及之处,不过渡己罢了。此次他仍然面临一个严峻的考验,这不是他留在莒州的本意,他不是个喜欢被束缚在某个地方的人,但有的时候,必须舍得,有舍才有得。
真界有太多难以分辨的诱惑,又有太多看似坦途实则深渊的陷阱迷障。
苏伏的脑海在不断的高声呼喊: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你就可以在妖族站稳脚跟,你将是莒州数一数二的人物,真界将没有人敢小看你……
“答应他……答应他,你就能报仇,就能查出松涛背后之人,就能查出给你下魔种的人……答应他,你才能站在足够的高度,而不是只能仰视她……答应他,你将是青州的功臣,答应他,从此再没有人可以轻易要你性命……”
这无疑比鸩长老提出来的提案诱惑得多,苏伏不知道的是,随着脑海响起诸般杂音,他身上渐渐有黑气涌现。
因为那些涌现的念头,都是目前难以实现的最深的欲望,平日静修或许不觉,但它们若是积得多了,一朝爆发,比之万化洪流,就要可怕数百倍。
而苏伏法体先行一步的弊病就在此时显现,他的心境修为还只是抱虚,可却呈出了玄元灵台境的征兆,那些最深沉的欲望,便在此时滋生心魔,助长魔劫气焰,渐渐的在他深心里酝酿黑暗,再渐渐吞噬他的心灵,直至他沦为劫魔为止。
楚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莫名的扫了一眼书房外,却笑而不语,也不点破,也不提醒,静静的看着他,是蜕变,还是沉沦。
这个过程,窒息一样的长久,书房内静逸了约半个多时辰。有的时候,明知会沦陷,也会心甘如饴。尽管苏伏知道这是不对的,尽管他清楚沦陷的后果,但有时就是那么无可阻挡。
“须菩提大般若,密宗慈悲神法无珂无量……”
便在此时,脑颅里蓦地响起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这声音宛如一洌清泉淌入心间,使有些着魔的苏伏心神为之一清:大慈悲菩提清心咒?
“你若沉沦,拼着反噬,我也会杀死你,免得看着心烦!”
脑颅里响起青衣那独特的清淡声音,苏伏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不由苦笑一声:本心差点失守,妖皇陛下还真是懂得人心的脆弱,定力差一些,怕就欣喜若狂,上了他的大当了。
青衣淡淡道:“不,他是认真的,只是你不能在无上的权柄面前坚守本心罢了。”
苏伏默然,他的心中也有许多的渴望,他还有许多未完的事,恨不得一次解决,但他即便突破妖帅,也不能去报仇,还有许许多多的顾忌,还有许许多多的为难,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舍。
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将心神沉入识海,但见一丝丝黑芒若隐若现,徘徊缭绕,自最外围向里渐渐侵蚀而来。那些便是方才滋生助长的黑暗,不是此时醒来,就可以滤除的,它们将伴随着他渡过灵台境,而很显然,他道基还不足渡‘方寸灵台魔劫’的火候,此后他必须更加小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