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祁头也没回:“你不会有事,等外面定了,你也便自由了。”说着,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肃亲王伸出的手有些无处安放,长叹一声,收了回来。
暗处的蓝漓走上前来,“他……”
“喝醉了。”
肃亲王摆摆手,坐下,“怕是要变天了。”
蓝漓心头一沉,她原还想再见卫祁一面,如今瞧来,是根本没有必要的。
他的心思已定。
但变不变天她根本不关心,她只关心白月笙的去处。
肃亲王忽然道:“走吧,我送你离开京城。”
“我不走。”
“你先走,阿笙我找到了便让人送出去,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我既来了就不会走,除非是和阿笙一起。”
肃亲王骂道:“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白月辰身边有那个疯女人,她可是恨死你了,你还留在京城,这不是等死吗?”
蓝漓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先走了。”
肃亲王气急败坏,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蓝漓也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既是无奈又是上火,“蠢物,傻子!”
*
回到小院之后,蓝漓一点也不累,坐了一整夜,想了一整夜。
第三日,西京传来消息,白月川暂且在西京停驻,派安南侯率军前来京城“询问”。
这说是询问,实则不过是白月川的先锋。
平静褪去,战火似乎一触即发。
第五日,星阁在宫中的暗线传出消息,宫中并无白月笙踪迹。
前后已然过了十日。
京中气氛紧张,但在卫祁和卓北杭的军队管制之下,倒还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蓝漓愁眉不展,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雨丝。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阴雨连绵,没有断过,淅淅沥沥的。
“小姐……”彩云不知何时到了蓝漓身后,“你也别太担心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真的,毕竟王爷和沁阳王那么多年的情义,沁阳王必定不会危害王爷的性命。”
这样的话,这一段时间已经说过很多次,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安慰的话语,只能不断重复。
蓝漓果然如这段时间无数次一样,没有吭声。
彩云心下着急,却只能抿住唇瓣。
不远处,千烟冒着雨丝小跑着过来,脸带焦急。
彩云连忙走上前去打伞,“可是王爷有消息了?”
蓝漓的视线立即落到了千烟脸上。
千烟摇头,“叶老爷子病故了。”
“什么!”彩云低呼一声,可很快压下惊讶。
叶老爷子早就是强弩之末,这一两年也一直是靠着蓝漓奇异的养身之法和针灸才吊着一口气,这次封禁京城,药物缺失,封少泽又下落不明,再加上这连日阴沉的天气,叶老爷子的身子又怎么熬得住?
“因为现在京城情况特殊,隔日便要发丧了。”千烟补充。
蓝漓却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走。”
彩云一头雾水,“什么不走?”
千烟道:“如今京中防备和守卫也越来越紧密了,如果不趁着这次发丧离开,只怕再也走不了了,阁主,王爷要是知道你身处这样的危险之中,必定担心,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您离开的。”
“可他不知道。”蓝漓扯了扯唇角,淡淡道。
千烟怔了一下,僵住。
“我在京城这么久了,要是以往,他必定早知道了,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他身处不自由的地方,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可能有危险,这样的时候,我怎么走?”
彩云这时才反应过来,想帮着千烟劝蓝漓,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帮着蓝漓说些什么,可如今这京城,多待一分便都是危险,只得沉默。
“千烟,去准备一下吧。”蓝漓伸手,接住外面的雨丝。
“是要去……”
“城外西山大营。”
她找了太多的地方,都没有丁点白月笙的消息,如今连宫中也没有,若非是不在京城之中,就是她一直找错了方向。
西山大营……
那地方,原就是白月笙在京城最常去的地方,更是金甲卫驻扎之地,当真是白月笙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吧?
*
细雨带着轻愁,将整个京城的气氛烘托的十分压抑。
今日是叶老爷子出殡的日子。
京中便是有诸多复杂之事,亡者总是为大,更何况是叶家的老爷子,除去叶静美那层关系,叶老爷子本身在京城这些富贾之间便颇受敬重,因此,出殡的事情虽简单却不失隆重,灵柩更要抬出城去葬入叶家祖坟。
这事情不大不小,却牵涉到城门进出,因此巡查也是异常严格。
蓝漓和千烟彩云打扮成叶府送葬的婢女,易容改装,勉强混了出来。
刚出了城门,便听到城门口喧嚷,回头一看,却是发现了乘着葬礼想要偷溜出城的东京官员家眷。
那二人都是女子,一主一仆,顷刻被打倒在地,口吐鲜血。
蓝漓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尚幸,她们十分小心,没有被发现。
出了城,并没有机会脱离队伍,只得跟着大队向前一路到了叶家祖坟,看着叶老爷子下葬。
叶静美全程亲力亲为,眼眶早已通红,却强忍着泪水不要落下。
唯一的亲人,就此撒手人寰。
蓝漓瞧着那纤弱的像是随时要被凉风吹倒的叶静美,想起那日探脉,叶静美已经怀孕,这样的折腾,她又如何撑得住?
可如今自顾尚且不暇……暗暗叹了口气,蓝漓拿出一只小瓷瓶,让千烟去交给叶静美身边的竹月,在回程的时候,乘着无人注意,悄然脱离了队伍。
西山大营位于城外西郊,蓝漓去过数次,都是车马随行,这一次生生用一双脚走过去,可算吃了些苦头。
脱开队伍的时候是早上,走到西山大营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是午后。
千烟还没回来。
彩云找了个隐蔽处,将早准备好的衣服和蓝漓换了。
军营没有女子,两人便扮做新征召来的小兵。
巧的是前些时日为了增进城防,倒的确招了一批人,两人乘着午后休憩进了大营,也没人发现什么异常。
“似乎比以前戒备严了很多。”彩云低声道。
“自然,原来这里是阿笙管着,更是金甲卫的驻扎之地,但如今,金甲卫说是暂调偏营,实则不过是被驱赶,这里换了人主事,戒备必定会严。”
“嗯。”彩云点点头,“如今这里都是卓北杭节制,小姐你看——”
蓝漓顺着彩云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卓北杭正带着一个副将进了大营,朝着营帐走去。
“他以前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彩云叹了口气,“还是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即便是征召来的小兵,也都是登记造册过的,每日都有集训,一旦集训点名,她们便要露馅了。
“嗯,等晚些时候,千烟来了再说。”
“你们——”
二人刚要转身离开,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之中带着疑惑的男音。
蓝漓主仆面色微变,连忙垂头,准备离去。
那男子却道:“站住!”
他走上前来,站在彩云和蓝漓身前。
彩云双拳握紧,随时准备动手。
蓝漓也是心跳加速,没想到再怎么的小心,居然还是被发现了,只是这个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
男子刚开口,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蒋大人,将军找你有事商议。”
“知道了。”蒋凌风回头交代一声,“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到。”
“这两个小兵怎么了?是开罪了蒋大人吗?”那人问道。
蒋凌风笑道,“是啊,我正要问问。”
“谁不知道你素来脾性好,什么人能得罪了你去?我倒是听说前几日你带了两个同乡的孩子要入军营。”
蒋凌风讪笑,“陈副将,孩子们这么小不容易,我只是告诉他们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你看这……”
“好好好,我了解,你快点吧。”
等那陈副将离开之后,蓝漓一口气总算松懈下来,显然,蒋凌风是把他们二人认出来了,却还帮着隐瞒。
蒋凌风不说二话,低声道:“先跟我来。”
他带着蓝漓和彩云到了一间简陋的小帐篷。
“正巧我带来的那两个孩子还没到,我这便安排他们暂时不要来了,你们先在这里安顿一下,我去去就来。”
时间紧促,蓝漓只来得及道了谢。
倒是彩云一头雾水。
“这个蒋凌风,就是那个大周第一神箭手吧?一直在西山大营做箭术教头的?”
“就是他。”
“他怎么认出我们的?”彩云瞠目,他们二人的改装,可是用了心的,一般人怎么可能分辨的出?“就算是他曾见过咱们几次,还教过小姐射箭,也不可能只是看一眼背影就认出咱们来。”
“当初武较场上,你那一手的绝技,想必他是印象深刻的,射箭之人,身形步伐都十分重要,他这样的高手,怕是只看一眼,便能记得住你。”
彩云撇撇嘴,“说的好像是我泄露的一样。”实则心里却带着几分骄傲。
只是,这个蒋凌风到底是敌是友,还需仔细分辨。
主仆二人在帐中等了一阵子,彩云出去找了一趟千烟,没见着人,又回转到小帐内的时候,天已经晚了。
两人肚子也饿了,彩云乘着夜色,去厨房找了两个馒头和水果来,正吃着,账外传来脚步声。
彩云立即戒备的凑到门口,在帘子掀起的瞬间朝着俩人喉头箍了过去,却没想到是蒋凌风。
“是我,王妃!”蒋凌风压低了声音。
彩云将人放开,却还是戒备的看着他。
蒋凌风放下帐帘,才道:“王妃何时进的京?如今京中情况复杂,实在不是久待之地啊。”
蓝漓细细的端详着他,若这个人是敌非友,想来自己和彩云在此处也待不了这么消停,而且蒋凌风风评不错,自己和他也相处过,为人十分正直……
没想很久,蓝漓问道:“知不知道王爷在何处?”
“不知道。”
蒋凌风摇头,“我只听说王爷入了京,但一直在西山大营,并没见过王爷。”
蓝漓眉心紧蹙,“今日多谢你,我在此处的消息,你要守口如瓶。”
“自然。”
蒋凌风慎重的点头,“我虽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如今情况也知道必定不是小事,王妃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尽管吩咐下官,下官必定尽力。”
蓝漓淡淡道:“暂时无事。”
蒋凌风知道蓝漓心有顾忌,也没多说什么,便说有事唤他,就离开了。
入了夜,西山大营的巡视守卫变得越发的严密起来。
彩云出去找了千烟一趟,也怕蓝漓有危险,很快便回转,却还是没接应到千烟。
“不然我们让蒋凌风帮我们接应一下吧,他在营中行动自由,比我们要方便的多,我走开的时间久了,也担心小姐安全。”
“不行。”
“小姐是信不过他?”
“不。”蓝漓摇头,“是我不知道,该让他帮我们做什么,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不做了。”
“……好吧。”
这一夜,主仆二人都无法入眠。
五更天的时候,天边灰闷闷一片,彩云着实睡不下去,便又起身去寻了一趟,因为担心蓝漓,不敢离开太久,回来的时候依然毫无所获。
“奇怪,这千烟,到底是怎么了?这都一日一夜了还没来回合……”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蓝漓微微蹙着眉心,道:“千烟是星阁护法,虽然年纪轻,但能力你我都是知道的,一定不会有事。”她心中发冷,却安慰道:“你也不要出出进进了,万一找不到人,再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
“你要是实在待不住,我这里倒是有件事情,要人去办。”
“不行!”彩云立即道:“我走了,小姐怎么办?”蓝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全是大男人而且却是敌人的军营之中她怎么能够放心。
“你放心的去,我自会照顾自己。”
“不行,我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你……”蓝漓深吸了口气,“我昨晚上想了很久,这个蒋凌风可信任,只要我小心一些,在这里不会有危险的,这军营我来过许多次,十分熟悉,你放心吧,我们这样下去,只是耽误时间,我们倒是无所谓,但王爷耽误不起。”多一分钟都有可能是不确定的危险。
不知为何,她不相信卫祁所谓大事抵定之后就让白月笙自由。
她十分不安。
“可——”
“走吧。”蓝漓附耳上前,低声对彩云说了一句,“你办好这件事情,即便我被发现了,卓北杭也不敢对我怎样。”
彩云迟疑许久,可看着蓝漓认真的神色,只得咬牙道:“好,我去,但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和千烟没回来,一步也不要离开这里,蒋凌风……也不能太信任。”越说到这里,她越发的不安心。
可不走,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辰?
“你放心,我还要找到阿笙呢,而且,孩子们还在滨州等我。”
彩云略松了口气。
蓝漓道:“你去找蒋凌风过来吧。”
半个时辰之后,蒋凌风匆匆赶来,“有些琐事处理了一下,让王妃久等了,不知王妃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的确是有件事情要麻烦蒋大人,不知道蒋大人可方便吗?”
“没什么麻烦的,王妃吩咐就是了。”
“带我的婢女进城去。”
蒋凌风看了彩云一眼,“我虽在这里做箭术教头,但每隔三日都会回城一趟,正巧便是明日了,到时打扮成我的随行护卫就是,这倒没什么难的,只是……恕下官直言,这军营之中并不安生,王妃如果让彩云姑娘离开,那王妃的安全……”
蒋凌风顿了顿,又道:“如果不是一定要回城,还是——”
“一定要回城。”蓝漓语气认真,“麻烦蒋大人了。”
蒋凌风滞了一下,没说太多,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之后彩云又再三交代,帮蓝漓将短弓在她腰后绑好,仔细检查过短弓之上装好的短箭,又交代了无数遍。
天蒙蒙亮的时候,彩云随着蒋凌风离开了。
蓝漓一人留在军营之中,进出十分的小心,再加上有蒋凌风庇护,一二日来都十分安生,一日的吃食都是蒋凌风夜半的时候亲自送过来。
期间蓝漓出去过几次,探寻千烟消息,怕千烟到了军营找不到人,却一直也没见能联络到千烟,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来了没,每次出去的时间都很短,也没有走的很远。
又是入夜。
彩云已经入京两日一夜了。
蓝漓坐在账内,透过帐帘缝隙看着外面来往巡视的守卫,想着,如今京中情形有些复杂,但按着彩云的身手,要办成她交代的事情,也不难。
门口传来脚步。
蓝漓回神。
“王妃。”
是蒋凌风的声音。
蓝漓应了一声,蒋凌风便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焦急,“王妃,不好了,有人发觉这小帐蹊跷,已经去禀告卓将军了,你快些随我离开!”
说着,蒋凌风便上前拿东西。
蓝漓却神态自如,“这西山大营到处都是人,出去只怕也走不了。”
蒋凌风神色凝重,“那依王妃的意思——”
“你直接带我去见卓北杭吧。”
蒋凌风一惊。
他便是不在权利中央,但也不至于迟钝到不知道如今京城之中的情况,自己的上司卓北杭是节制京城防卫之人,如今王妃却还要见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王妃,这……”
“带我去。”
蒋凌风僵了一下。
“还是你觉得我们等会儿被人押着过去会好看一些吗?”
蒋凌风脸色难看,却无话可说。
他忽然想着,王妃怕是心中有了什么打算吧?
如此一想,又松了一口气,带着蓝漓朝着卓北杭所在的营帐走去。
此时夜已深沉,到了卓北杭帐门前一掀开帘幕,里面立即传来卓北杭粗沉的声音来。
“是谁?蒋将军?”
听他这口气,该是没有发觉蒋凌风藏匿了她,蓝漓不由对蒋凌风刮目,别看这人瞧着持重稳妥,倒也是个谨慎的。
“你是——”
二人进了帐,卓北杭只一眼,视线就立即落到了粗布素衣的蓝漓身上。
他只见过蓝漓几次,但对蓝漓印象却十分深刻。
卓北杭面色微变,压低了声音道:“您怎么敢到这里——”却很快明白过什么来,看着蒋凌风的神色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蒋将军,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卓将军,我也真是看岔了你。”
蓝漓面色平静,走上前去,“先不急着着人来捉我去见你家主子,你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一个,如今有无依靠,便是想跑,也是跑不过什么地方去的。”
“那你——”卓北杭深吸了口气,敛去震惊,沉声道:“既然知道,王妃为何还要来这账内?”他手下的人只发觉小账可能有异,但根本不知道与蒋凌风有关,要是蒋凌风护送着蓝漓跑了,也不是不能。
“你为何在此?”
“我——我——”卓北杭被问的愣住了。
“卓将军也是深受皇恩眷顾的人,怎么就到了这里?”
卓北杭面色变得十分黑沉。
蓝漓笑了笑,“罢了,这些事情也与我无关,我今日来见你,是想请将军行个方便的。”
“不知……”卓北杭顿了顿,“王妃说的方便,是什么?”
“我要见我家王爷。”
卓北杭面色一变,“王妃说的什么话,王爷不是在滨州治灾吗?怎么王妃反倒问起末将来。”
“连蒋将军都知道王爷进了京,卓大人竟然说王爷还在滨州?”
“我——”卓北杭僵住。
蓝漓沉默着不言语,视线却一分一毫也没离开过卓北杭的脸上。
卓北杭到底是耿直之人,再加上这次的这件事情本就做的不在理处,立时便别过眼去。
“王爷不要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京城是非之地,王妃不该来此。”
“可我已经来了,我既来了,得不到我家王爷的消息,见不到他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将军,大事不好了——”这时,一个兵士忽然狂奔而入,对卓北杭附耳说了两句话。
卓北杭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隐约之间还带着几分担忧,几分愤怒。
卓北杭切齿,“你先回去,我知道了。”
那小兵很快退了出去。
卓北杭忽然看向蓝漓,“是王妃吧?”
蓝漓淡淡道:“我只想知道我家王爷的消息,如果将军帮我这一次,你担心人都会没事。”
……
烛火噼啪,蒋凌风已经亲自送了蓝漓去了另外一间帐篷,这里比原本那简陋的小帐要宽敞一些,还十分暖和。
“王妃且在此处安心歇息一两日,等来了消息,我再来通知王妃。”安顿好,蒋凌风拱了拱手。
“好,劳烦蒋大人了。”
“王妃客气。”蒋凌风说完,顿了顿,才忍不住道:“将军会答应……是不是因为王妃拿了将军的妻儿?”
他是从蓝漓和彩云到了军营就接触到两个人的,后来彩云还入了京,再结合今日的事情,很快便想到了这里。
蓝漓笑了笑,尽是客气,不带什么温度,“不是拿,是救。”
“救?”
“难道你没发觉,方才卓将军虽担忧又愤怒,但却隐约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意思?”
“这……倒是真的有一点。”蒋凌风沉吟了下,忽然恍悟,“难不成卓将军的妻儿是被……被不应该啊!”可莫不是那样,一向身受圣恩的卓北杭又怎么会忽然就这样?
“以前他忠厚爱人,自然是不会做这等胁迫的事情,但年深日久,人总是会变得。”蓝漓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个人,不过如今我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王妃早些歇息。”蒋凌风怔了怔,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垂首退了出去。
蓝漓看着帐帘落下,渐渐陷入沉思。
卫祁虽是镇国将军手掌朝中大半兵马,但那些军队远在边关戍边,他这次回京,也只是打了几个亲随而已,京中的防卫,却一直是卓北杭和白月笙二人相互节制。
卓北杭掌骁骑营,白月笙带着金甲卫。
要想节制白月笙,自然是非卓北杭不可的,他自然是会知道一些内幕,或许知道的不多,不过如今,为了他的妻儿,他必定会想办法知道更多。
蓝漓抿紧了唇瓣。
阿笙,你如今到底身在何处,可还好?
*
黑。
一大片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潮湿而腐臭的气味充斥在这四面封闭没有光亮的空间内,里外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时间似乎也在这里静止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哐啷一声,一面墙壁上投进一道昏暗的烛光,接着,一个黑沉沉的脸孔露了出来,将一只瓷碗放在托盘上,拌动机关,之后卡的一声,又是黑暗。
又隔了许久。
外面传来低声讨论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
“没。”
“不会是没气了吧?”
另外一个声音也变得十分惊恐,“这……这可怎么办——”
“别着急别着急,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就算是真的没气了,也不是咱们的过错,咱们,咱们从来没进去过,对对……”
铠甲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四个铁灰色铠甲的高壮士兵护卫着一个穿着斗篷纤瘦人影走过长廊,站在那两人之前。
两个人诚惶诚恐的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里面的人好像……好像……”
黑暗之中,来人似乎挑了一下眉,声音阴冷而嘲讽,却依然无法掩盖女子的冷魅声线,“死了?”
“……”
“他命可硬着呢,死不了,你们过去。”
“是。”
身后那四个铠甲侍卫接了女子手中的特制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门。
*
第二日,彩云回来了。
“可安顿好了?”蓝漓问道。
“嗯。”彩云点点头,“虽说如今情况特殊,但依着咱们在京城的那些根基,想要安顿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小姐就放心吧。”
“那就好。”
“卓北杭说了吗?”吃了两口糕饼之后,彩云忍不住问道。
“他说不知道,但会想办法。”
彩玉一口糕饼便咽不下去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能来接管西山大营,就该知道王爷的去处啊!”
“什么人!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们。”彩云丢下糕饼站起身来,“当初咱们也算是帮过他,后来他妻子生产也请了封先生去帮忙看了,怎么如今这样——”
“好了。”蓝漓拍拍她的肩,“快吃吧,吃饱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呢。”
彩云是气不过,但知道蓝漓心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将火气咽了下去,坐下继续吃。
可刚拿起一块糕饼,却又吃不下去了。
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我在京中也没探到千烟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王妃。”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蒋凌风的声音:“将军有请。”
彩云和蓝漓对看一眼。
彩云立即丢下吃的站起身,“有消息了吧,快走。”
蓝漓也是心中激动。
在京城盘桓多日,总算是有消息了,她努力的压抑激动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用力握住了彩云的手。
两人到了卓北杭的大帐,蓝漓压抑的激动却不受控制,“在哪?他好不好?”她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卓北杭的披风。
卓北杭沉默的看着她。
蓝漓怔了一下,松手,将一只小布袋子交给了卓北杭。
卓北杭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只白玉长命锁,是他孩子贴身之物。
他僵了一下,用力握住。
“彩云安顿的很好,也已经吩咐人乔装改扮成了夫人的样子,那些人短时间都不会发现,只要我找到我家王爷,你自会见到你家夫人。”
“他在哪?”蓝漓压低声音,慢慢道。
“他到底在何处,我查不到,但今日京中铁卫秘密护送了一辆马车到了西山大营来,说是来水牢之中提一名人犯。”
蓝漓眯起眼眸。
铁卫,马车,人犯。
卓北杭继续道;“我接手西山大营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水牢之中的确有些犯人,关押的也都是逃兵细作之流,只是如今这境况,按照那些犯人的案底来看,应是没专门派人来提人的必要。”
“提去了哪?”
“进了京,我派了人一路跟着,马车后来入了宫。”
*
天又阴了。
刚入了京,就下起了蒙蒙小雨。
雨势渐渐变大,没有停歇的意思。
一辆马车缓慢的行事在街道上,前方来了一队巡视的禁卫军,驾车的车夫将马车赶到了路边避让。
马车车帘微微掀起,露出半张素面。
打扮成车夫的彩云低声道:“好像巡守都严密了起来,是不是发现卓夫人母子不见了?”
“先不要紧张。”车内,蓝漓低声安抚。“先进了宫再说。”
“嗯,宫中那边我已经联络好了,本来如今宫中戒严,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但这两日宫中似乎出了事,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里应外合,也能进去了。”
那队禁卫军走远了,彩云继续驾车前行,却没等到蓝漓回应。
彩云回眸一瞧,见蓝漓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忽然心中也打起鼓来,难道工作最近两日乱了起来,是因为王爷不成?当下,不敢思忖,赶紧驾车前往约好的宫门。
到了宫门口,雨已经越下越大,倒是给了二人机会,和约定好来接应的人碰了面,成功进了宫。
他们两个,暂且被安排到了汝阳公主住过的芙蕖殿。
因为公主失踪,京城情况复杂,这里也的确并不那么引人注意。
刘嬷嬷将二人安顿好,“公主可找着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