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2 / 2)

但如今摊开到眼前的这份算计,显然是把所有的兄弟都算计上了。温凉刚刚提出的可能虽有点天方夜谭,却恰恰击中了胤禛这段时间思虑的事情。太子年岁渐长,皇父也开始在忧虑年轻的太子是否虎视眈眈,分权是其中之一,却也让太子对众位兄弟越发警惕。这一步走得异常凶险却不失为妙计,只要能收尾,轻易便能试探出不少东西来。

只是太子算漏了一点,温凉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在太子人偶上扎了一针。

人心莫测,如今的康熙可不是以前对他偏心偏宠的皇父,胤礽也不是年幼可怜的孩子,索额图更不是当初那个雄心壮志一心为着皇上的御前侍卫。人都是会变的,如今和明珠两人在朝堂上形成结党之势的索额图,可不再是那个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皇上信任的妻弟了。

这封信抛出来,得到的结果是否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尚未可知。

胤禛和温凉的寥寥数语让在座几人坐立难安,索性他们很快便传阅完了书信,一个个都陷入了沉吟中。最后是戴铎先打破了沉默,“贝勒爷,不管他人反应如何,如今我等最该做的事情是独善其身。这封信是几位阿哥抛出来的也好,亦或是太子传出来的也罢,但切不可让皇上误以为您也参与其中。”

胤禛颔首,赞许地看了眼戴铎,“戴先生言之有理。”随着胤禛的嘉许,沈竹冯国相等纷纷发表了己身的意见,集众人之思想,倒是弄出了不少种可能,称得上集思广益。

温凉的指尖继续在膝盖上敲着节拍,微弱又不起眼。

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一个大胆的猜测。

李氏在内院多年,本该知道谁才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能如此不落痕迹,想必她心思缜密,能知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之前李氏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有温凉挡在最前面吸引眼球,人都是有惯性思维的。

当温凉的嫌疑也消失的时候,失去了聚焦的点,很快便能发现别处的不对劲。

而温凉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走出四贝勒府,然后说几句话罢了。

这很简单。

若是他的言语暗示不起作用,倒也没什么关系,再想其他办法便是了,又不是多大的难事。可若是起了大作用,倒是能让他轻松不少。

温凉从绣坊离开的时候,绣坊的人还没有从李氏的手中获救,温凉对此也没有任何解救的兴趣。他去的本意便不是为了救人,绣坊内的人不说如何,至少很大程度也参与其中,不然不可能十二身衣服的尺寸都出了问题,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坊主。

这绣坊名义上是他在管,可除了每月盈利,剩下的也同他无关。只是那样的严刑下都没说出什么来,或许幕后的人能量不小。

“小姐,您是打算回去还是在街上逛逛?”铜雀因为他们现在在外面,特地改变了称呼。温凉听着铜雀的话,嘴角有点抽搐……小姐啊……这称呼倒是越来越多变了,若是哪一天这般称呼变成了夫人,想必温凉也不觉为奇。

“在街上逛逛吧,我很久没出来走走了。”温凉下了主意,一昧闭门造车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需要外出走动才是。想来这段时日温凉也不曾出来过,如此倒是不好。

外头的生意目前为止还是温凉在处理,李氏不认识他,但是绣坊坊主却是认得他的男装扮相,这也是温凉特地蒙面的原因。因为但凡他需要外出审查各处的店铺时,原身还是知道进退会换回原来的衣服,若是被认出来便不好了。此次温凉冒险出来,是为了彻底解决问题罢了。

其实背后主使人这个计谋并不算高明,但是胜在巧妙地切合了实际与李氏的心理。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李氏对任何敢伤害到弘昐的事情都异常痛恨,哪怕只是这样衣服弄错这样的事情她都无法忍受。幕后的人对这点看得很清楚,这小小的计谋就谋算了好几个人。一则让李氏出府犯下如此大错;二则引出前院神秘的“女人”,三则让绣坊彻底换血。

“铜雀,等会回去,派人去查查看,这绣坊最近的情况还有里面做事的人的所有资料。”

温凉在走过一个小摊铺的时候停下来,把玩着摊位上一个小木雕,漫不经心地对站在后面的铜雀说道,铜雀默默记下这件事情。冯国相会嫉妒温凉是有缘由的,掌管着所有店铺的他拥有调动人的权利,那是胤禛给予的便宜行事的准求。

等到他们来到这条街道上最繁华的书铺时,温凉一行人停留了下来。满人对姑娘家的限制比较少,书铺内也偶尔能看到几位旗人家的姑奶奶,但如温凉直接走进来仍是少数,书铺掌柜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心里啧啧称奇。

温凉却不在意,径直地在书铺内拐来拐去,像是对这里面的情况相当清楚,很快便来到最里面的一处阴暗的角落,这里便是他所想要找到的那些农学的书籍所在的地方。

自从明清两朝约定了科举的范围,并有了所谓的八股文由来后,如今看杂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即使是这么大间的书店,关于农学的书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个书柜,上面也几乎没有摆满,只有十几本相关的书籍。

他随意地掀开一本书翻开了几页,然后放到一边,翻开第二本继续看,如此往复,温凉很快便翻到了最后一册书。

角落里有一小童正好也守在边角上看书,眼见着温凉如此不爱惜书本,小童便不乐意了,他脆生生说道,“姑娘,你很容易让书散架的,对书本要轻拿轻放。”

温凉看了他一眼,被面纱遮盖住的样貌看不清楚,但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让小童有点害怕。温凉发现小童的瑟缩,主动移开视线,弯腰抱起这一沓书籍,“我打算都买下来,这样可以吗?”

小童有点愣愣,“可、可以。”他很快回过神来,小脸发红,嗫嚅道,“就算买了,也要爱惜的。”声音倒是小小的,失去了先前的理直气壮。

温凉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铜雀去结账了。等他离开多时后,小童才发现,他的衣服兜里面放着几片金叶子。小童高兴地取着金片子跑到后院去,在破陋的屋子中找到了自家门,扑进去高兴地举着这枚金叶子,“娘,你看,我兜里出现了金叶子!好多好多,娘可以治病啦!”

简陋床板上的女人拼命咳嗽,询问了整个过程后,心里不住感念,又哭又笑,“不,是我儿终于能读书了。”

……

“格格为什么让奴婢给那个小童送金叶子?”铜雀不太理解,看着温凉希望他能够解惑。

温凉刚回来,太久没出去走动有点发虚,心里正在盘算着或许需要好好练练身骨了。听到铜雀的问话,淡淡地摇头,“小童伸手指责我的时候,中指侧边的指腹带着薄茧,在那个地方那是勤于练字才会出现。书铺来往的人很多,店家明明看到了那个小童在角落里看书不买,还有跑堂和他说话,却没人驱逐他,证明这小童应该是长时间在此,或许因为好学被老板特地允许留下来的。语言直率,直言不讳,衣裳破旧却干净,也是难得的好料子,小童该是家道中落之人,许是幼子备受宠爱。身上带着药味,袖口衣摆有药渍,该是亲自伺候患病长辈。既然好学又刻苦,孝顺又乖巧,随手而为也不是难事。”

他让铜雀去做,只是因为他不合适。

温凉并不擅武,而铜雀虽然从来不曾在他眼前显示,他却知道铜雀是身怀武艺。温凉此前曾经警告过铜雀要把她退回去,实际上他知道这是做不到的。

铜雀的存在既是保护,某种程度也是监视,除非有新人来。

铜雀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琢磨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温凉,“格格该不会打算去做什劳子捕快吧,这可决计不是什么好差事。”那架势要是现在温凉有这样的趋势,哪怕是一盆冷水浇下来能让温凉改变主意,铜雀也肯定会去做的。

“自然不会,只是随意观察了一下。”温凉随口说道,坐在书桌后面整理书籍,“且不说其他,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完了吗?”刚才温凉着铜雀去苏培盛那处询问上次前院有人闯入的事情。

“格格,派去苏公公那边的人说,那个丫鬟已经被惩罚,福晋也三令五申不得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一直至今没出现问题。”铜雀虽只是个小丫头,某种程度也和苏培盛一样忙碌了,毕竟温凉身边只有她。

“所以便是福晋了。”温凉没停下动作,随口接了一句话,然后便沉浸在新搬来的书籍中区,徒留下铜雀一脸愕然。

咦,怎么回事,这眨眼间怎么又和福晋扯上关系了?和格格起争执的不是李侧福晋?铜雀急得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直接钻到温凉的心中去,把他刚才想到的念到的东西全部挖出来狠狠看过才算了事。

很快,李氏和温凉出府的消息便分别地送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来,不同的是乌拉那拉氏听着回报淡然一笑,胤禛则是疑惑了片刻,温凉虽然喜欢男扮女装,却从来不在大事上开玩笑,但凡需要出府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穿着男装从侧门离开,这一次事怎么回事?

胤禛虽心情不好,但还是会处理事务。至于为何会注意到他麾下某个幕僚的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实则是因为温凉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他对温凉的胆量和谋略也深有所感,既然能收获一个这么有见底的幕僚,他的小小癖好,胤禛也自然能够接纳。只是这段时间来,温凉表现出来的想法学识更加令胤禛惊喜。

这一点点印象叠加起来,才让胤禛一眼便在繁杂的讯息中注意到了这个人。

胤禛沉吟片刻,招来苏培盛,“去查查今日温凉出去作甚,不是怀疑,不必特别处理。”苏培盛点头,心里却为着后面那句解释诧异。贝勒爷吩咐做事,什么时候曾对人解释过了?

苏培盛去做事,胤禛很是放心,不多时,一份薄薄的文书便被放到胤禛案头了。他刚刚掀开来看,便听闻后院起火、妻妾闹得不可开的消息。

窗外传来轻微的敲动声,温凉有些许疑惑,随后便立刻知道,他床头站着人!应该说,从他睡下后,他床头便一直站着个人!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根本毫无所觉!

温凉的手脚登时变得冰凉,这不是他心生惶恐,而是身体自然的应激反应,在确定真的有人后,温凉的呼吸声也没有变得急促,甚至心跳声还平稳地跳动着。

被褥被掀开了,有一只冰凉的手慢慢地摸了摸温凉的脖颈,那股子湿冷的感觉让温凉背后寒毛乍起,他强大的意志力让身体呼吸都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顺着那冰凉的温度瑟缩了下,又滚回被褥里面去。

自然的动作没有引起那人的怀疑,他悄声无息地走到屋外去,直到那人开口的时候,温凉才知道他,不,是她已经走出去了,“他一直在睡,没有动静,脉搏正常,没有问题。”声音轻之又轻,只是在这寂静的清晨,在这个廖无人烟的院子里是如此清晰。

“就算是没问题也不成了,昨夜上头的人发话,直到我们离开前都不能让他走。”

“可是我们控制不了他吧,看起来是个秀才。”

“秀才最好控制,武仁那家伙明明说他半月后才回来,结果偏偏在我们离开前回来了,真是在跟我们作对!若是安分便留他一条小命,若是不安分了,自然是……”随着示威地咔嚓声,两人边说话边离开了。

温凉自然地又翻了个身,摸了摸腰间的信号弹,给它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转眼间便睡着了。

苦苦等待着信号的监视探子丝毫不知道,他们的等待对象正心安理得地梦周公。

……

温凉的计策很简单,便是他混做他之前假扮的身份进入宅院,只要他能靠近院子,不可能探不出东西来。之后只要他靠近外墙,胤禛手底下有的是人潜入这条巷子救他。

之前温凉便知道,他不过是偶然撞见了这条最要命的线索,但不代表胤禛手下都是废人。拿着这块最后的拼图,他们迅速把整块地图都拼凑起来,动作甚至温凉还快。

温凉这个关键人物又愿意亲身试险,这自然再好不过。

犹豫的人反倒是胤禛,虽然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但对胤禛这一旦决定便不可动摇的性子来看,即便是一瞬间,他也是在担心着温凉的安全。

他本想压阵,然温凉劝阻了他,“贝勒爷,您手下的人难道你还能不放心吗?只是唯有一点,您虽从头至尾都不曾泄露风声,但不代表你在逮捕关头可以不告知皇上。若是你在外地也便罢了,如今在天子脚下,若您不能提早做好准备告诉皇上,有得是人落井下石。”

温凉所说的不错,这世上这般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很多人想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落井下石。做了好事不一定会被人赞扬,做了坏事指不定被人歌颂,若是在这最后关头翻车,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胤禛心中本便有这样的想法,如此借由温凉口中道来更是顺理成章,“我会进京求见皇阿玛,届时我手下的所有人都会凭着你的指示行动,只要你扯开信号弹,巷子外的人便会直接翻进去救人和抓人。但时间期限是那天子时前,信号弹一开,如果你不能及时把人一网打尽,接下来的事爷也拖延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