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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窟窿滤去不少寒气,薛璎却并未安歇,所以子时过半,傅羽执剑暴起一刹,她也当即醒了神。

洞外声响有变。风卷着雪絮扯急了长嘶,里头混杂着窸窣步声,正朝这向趋近。听仔细了,辨得出是铜靴擦起松雪的响动。

可薛璎这回带出来的羽林卫并未穿铜靴。

那些不死心的,还是找来了。

傅羽捣开头顶雪团,将一支袖箭和一柄匕首塞给她,低声道:“微臣去引开他们。”

她说话间已出洞,薛璎跟在后头,短短几息,牙关咬了又松,最终只道出一声:“阿羽。”

傅羽冲她露齿一笑,额顶青色发带随风扯成笔直一线,摆摆手,提了剑迎着漫天大雪飒然而去。

薛璎双唇紧抿,闭了闭眼,笼上斗篷,终是转身与她背道而行。

朔风鼓荡,砭人肌骨,临近寅时雪才小了些。薛璎一路摸黑绕弯,一脚深一脚浅的,翻过一道道下行的缓坡。

对方花了半夜才到,便说明中途遭了掣肘。若她料想不错,早先替她引开一路杀手的中郎将必已带了人前来接应,故而眼下已到下山时机。

积雪深厚,举步维艰,直到晨光熹微,半山腰才遥遥可见。薛璎熬了几个时辰,早已手僵脚麻,饥寒交迫之下挑了块高地坐下歇脚,不意这一静,隐约嗅见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她立刻警觉起身,环顾四周,一眼望见左手边不远的雪原星星点点,待走近一些,才看清是横了几具尸首。尸首底下,大滩鲜血融进雪里,描蔓出瑰丽而诡异的艳色来。

薛璎轻眨两下眼,上前蹲下细看。

是几名青甲男子,着装与昨天那批杀手无异。几人脖颈上都开一道豁口,看这割喉的刀法,像她身边中郎将的手笔。

豁口处血已凝固,但因肉沿积攒的雪沫子不多,大约死了不久。

薛璎略一蹙眉。新雪覆旧雪,淹没了她和傅羽留下的脚印及记号。眼下她和中郎将一个下行,一个上行,怕刚巧在岔道错过了。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撑膝起身,正思量该往何处去,忽觉靴底微震,随即听身后山坡传来迅疾纷乱的嚓嚓声响。听这浩荡阵势不像人,倒似是兽。

山中出没有雪狼,易被血腥气诱引。

薛璎心下一跳,一瞬没犹豫,当即往右手边一个陡坡跑,到得坡沿卧倒,侧身屈膝,抱好脑袋借势下滑。

她滑得又急又狠,在山脊上一路压出凹陷的褶子,运道不好擦过块尖石,半张背火烧似的,一阵过后,头昏眼花里察觉坡渐缓,才攥起匕首往身下拼命一扎,堪堪停稳。

这一滑已与先前所在天南地北,没见雪狼踪影,薛璎缓出一口气,松懈一瞬只觉五脏六腑都像挪了地方,左肩火辣辣地疼,似被尖石划破了皮。

她勉力扯散斗篷,拉开衣襟,拿匕首割了截衣袖裹伤,以免肩头淌下的血再次惹来狼群,拾掇好后彻底瘫软下来。

天放晴了,雪野茫茫,淡金的光笼在她周身,将她的脸衬出雪一样惨白的色泽,原本娇嫩的樱唇也变得龟裂起皮。

疲累上涌,薛璎冰棱子似的腿一时再难抬起分毫,口干舌燥之下半晌才支起身,摘下缚在腰间的空水囊,往前膝行一段后,拿衣料裹手,往雪里深挖下去。

这节骨眼只得靠雪水救急,但直接食雪可能冻伤喉咙致命,该取底下干净些的,塞入水囊融了才行。

上边一层雪松软易捣,薛璎拂开后刚想往下取,忽然摸着个硬邦邦的雪团子。就像昨夜她和傅羽捏的一样。

她动作一滞,摩挲几下,再伸指朝缝里一探,发现下边是个雪窟窿。

里头藏了人?

薛璎猛然清醒,起身后撤,然而干站一晌,除了山垠尽头传来的风啸,周遭什么动静也没。

她神情戒备,迅速掉头,脚步一挪却听风号忽止,四下寂寂,一声孱弱的喘息传到她耳里。

紧接着,一声短过一声,像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息。

薛璎停在原地,突然想到了傅羽。

她方才注意到,雪团上边新雪覆盖均匀,是自然积攒,应可排除刺客的刻意伪造。而照雪团发硬情况看,这窟窿大约挖在下半宿,与傅羽和她分道扬镳的时辰恰好吻合。

荒山雪野,本就人迹罕至,瞧这挖洞手法,会不会是她?

按理讲,她当时必然与对方正面交了手,逃脱着实很难。可要说她拼死一战,侥幸得生,之后负伤藏入雪洞,也并非全无可能。

而薛璎不能放过这样的可能。

她此行已折损太多亲信,这姑娘一路随她出生入死,也算与她情同姊妹,若原本尚存生机,却因她一时过分警惕而丧命于此,该叫她如何自处。

哪怕冒险,也必须探个究竟。

薛璎拧眉片刻,靴尖一转回过身去,蹲下来单膝触地,一手取匕首撬开雪团,一手执袖箭以备万一,扭动轮轴,拿箭头瞄准了底下。

然而破洞一瞬,她没见傅羽,反迎上了一双耀如星子的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