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世上偏偏有的是人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鬼的。
陈姓族里头有些人或是尝到了背地里耍阴招使绊子的甜头,如今行事越发往不见天日的下作路子上去了,结果就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叫他们明火执仗的干,这伙子孬种反倒缩了脖子不敢了。
孟氏径直找上的能说得上话儿的陈姓族老也是这么个玩意儿。
也就是之前被太湖带着人泼了一身烂泥,气得鼻子都歪掉了的那一位。
要不怎的说干甚甚得精呢,这族里同辈里行七的干瘪老头正是拿这装疯卖傻撒泼放刁的勾当干精了的,拿捏的那火候、那分寸、那因人而异的施为、那唱念做打样样来得的劲头,说句讨打的话儿,再传上个三两辈儿,怕也能开山收徒了。
怎的不晓得是被几个小字辈给戏耍了,那真是好容易才克制住没叫当场就给躺倒下来。
可这会儿看着孟氏不叫座就端着姿态在下首坐了,还递出这么一句四六不着的话儿,老头搓了搓牙花子,这怎的说的,戏就不是这么唱的!
忍了又忍,还是把都到了嘴边上的“老山塘”三个字儿咽了下去,猛地一拍桌子:“放肆!”梗着脖子就跟只土虺田鸡似的蹦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人敢这么同我说话……”
显见是气狠了,逮着孟氏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通骂。
起初还克制,到了后来就不乏污言秽语了,孟氏挺直着腰杆坐在那里,不管他怎的骂,就是八风不动,跟着她过来的董老三诸人却眯了眯眼睛,不觉地就开始撸袖子。
老头的儿孙唬了一大跳,几个奸刁的赶忙四处去叫人。
老头一壁骂一壁眼观六路,眼见孟氏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心里越发嘀咕了起来,可不是担心人还有暗手,眼睛一翻,正要一口气上不来,董老三已经两步窜过来径直撞开老头的儿子托了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陈七叔,您可不能倒,您这一倒……”说着环顾四周:“把老山塘抵给您都不够……”
一句话顶在了老头的腰眼上。
这下真不用唱念做打了,老头一口气真就梗在了胸口上,好半晌方才顺下去,装作无意地撇了董老三的手,施施然地坐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跟叹在了大伙儿心上似的,就连董老三都怔了一怔的工夫,老头已是换了副面孔,望向孟氏,也是邪门,贼眉鼠眼竟也能看出一两分的慈眉善目来:“咱们两家……”
“咱们两家……”只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孟氏顺口接了过去,孟氏站了起来:“咱们两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句话,就叫又要拍桌子瞪眼睛的老头,还有闻讯赶来瞧热闹的陈姓人齐齐收了声。
孟氏迈过户琴,缓步往外走,一壁走一壁扬声道:“旁的都不说,只说是陈姓人不用吃饭,还是桑姓人不用吃饭,还是董姓的史姓的路姓的不用吃饭?咱们石塘村旧日里是甚的景况,现如今又是怎么个景况?何况眼看着就到年关了,这个年,咱们过是不过!”说着站定:“既是今儿人到的还算是齐全,那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把阖村老少都请来吃茶,有甚的话儿,对的错的,是的非的,咱们敞开了,好好的说,往明白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