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连个嫁娶之礼都没有，黑不黑白不白的，可都到了这一步了，说甚的总比卖出去给人当使唤丫鬟来得强吧！

丫鬟是甚的，那可是伺候人的下人，还不说骨肉分离，陷人终身。

听说有十里八村的乡党过来相看养小媳妇，她自是替那些个姐姐妹妹松一口气的：“就当提前出门子了。”

芙蓉却只摇头，她看着不解，拿话儿问她，她又是浅浅地笑，笑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是不张口，气得她够呛。

结果过来告诉灵璧知道，也想让她，不说高兴吧，总归松一口气，哪里晓得灵璧不但没有松一口气，还提了一口气，说丫鬟身不由己，养小媳妇何尝能够自主，日子也未必好过。

灵璧确实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想的。

他们石塘村上是少见养小媳妇，可她外家插水岸却不少见，她已经故去的太姥姥，还有叔婆，都是养小媳妇出身。

所以她很知道按着十里八村约定俗成的惯俗，抱养小媳妇，无论是血盆抱养还是几岁过门，女家素来不作兴向男家讨要聘金，当然，女家也不会陪送嫁资就是了。

对于贫寒之家来说，看上去好像皆大欢喜，对于男家来说既省了一笔彩礼钱，说不得还能添个劳力，对于女家来说不但解了抚养之苦，更免了破家嫁女之忧，一举两得，一拍即合。

可养小媳妇虽然也是经过媒妁之言聘定过来的，却不是三茶六礼红灯花轿郑重其事娶进门的，小小年纪就失了倚仗，这日子岂是好过的。

灵璧极小的辰光就不只一次地听阿婆念叨她的婆母，说她是个心歹的，也是个可怜的，打小就抬不起头来做人，挨骂挨打可谓家常便饭。

但不是说吃过苦的人就会对媳妇好，或许是受苦受委屈太过的缘故，等到熬成婆婆的辰光，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用她婆婆对待她的方式来对待她的儿媳妇了。

成天同媳妇找碴子、做规矩，想方设法地辖制她们。

阿婆进门是有红绿书纸的，又是十七八岁的长媳，娘家的父母兄弟还俱在，嫁资在当时也算拿得出手的了，即便有摔摔打打的辰光，到底不敢为所欲为。可对同是养小媳妇出身，并没有娘家倚仗的叔婆，却是极尽虐待之能事。

阿婆直到如今都在叹，说她刚进门那会儿叔婆不过八九岁年纪，成天连房门都不敢出，只顾着纺线织布，每天都要纺好几个棉穗子，做不完就要挨打，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只好一年到头白天黑夜一动不能动地同纺车为伴。

春秋两季还罢了，夏日里暑气熏蒸的，闷在屋子里，不晓得长了多少身痱子，浑身痒的恨不能揭下一层皮来，汗水滴进眼睛里，更是疼得睁不开，眼睛就是那会儿坏掉的。冬日里天寒地冻的，还不让生个脚炉取取暖，冻得手脚猫咬鼠噬似的，手指头都弯不了，也是那会儿落下的病根……

“……真真作孽，我看不过去，偷偷塞了个汤婆子给她，吓死了，说甚的都不敢要，娘生气……那样年纪轻轻就去了，未必不是积劳成疾的缘故，只盼着来世投个老人家，别再当牛做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