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微弱的光点下,太湖望着灵璧清亮如水的眸子,忽而觉得自己兴许能够感同身受桑硕的黯然,好半晌,问出了桑硕或许想问却问不出的话儿:“明年你真就不去学堂了吗?”问完还强调了一句:“朱先生那么喜欢你,比喜欢陈既庭还喜欢……”
灵璧趴了下来,正要点头,听她提起朱先生,眼睫扇了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而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老早之前我娘就同我说好的,等我满了十岁,就不去学堂了。”
“真的不行吗?就不能再同伯娘好好说说?”太湖却不死心,又给她想辙儿:“要不,你再撒撒娇?伯母最疼你,不比桑大伯少到哪里去,说不得就能答应了呢!”
心底又倏地浮起个念头来,若是搁自己身上的话儿,兴许都不用撒娇,爹爹就能答应……不过她对念书没甚兴趣,而真正想做的事儿,怕是倒着撒娇,爹爹也不会应的。
娘自然疼她,可这并不是撒不撒娇的事儿。
灵璧耸了耸肩,长吁了一口气,语带轻松地道:“已经很好啦,远的不说,姐姐只瞧咱们村里这么些个女孩儿,也就你、我,还有芙蓉姐,不,还有玉卿姐能有这样的福气。”
爹爹这一趟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出门,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多挣两个钱罢了。
毕竟这几年上,爹娘既要勒紧裤腰带供他们念书,还要咬紧牙关为兄弟们往后娶亲置办屋子,再加上日常开销,一年下来几乎没有结余。
眼看着哥哥翻年就满十三了,小家伙也要开蒙了,就算没有之前同娘的约定,她也不打算再上学堂了。
心里这样想着,灵璧再次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眼看着太湖嘟起嘴来,把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拍了拍她的后背:“何况不过是不上学堂罢了,又不是从此就不碰书了。有句话怎的说的,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只要我自个儿还想着念书,炊洗扫洒照样做学问!”
这话儿既是安抚太湖的,也是激励自个儿,也听得门外过来给她们掖被子的孟氏深感安慰。
这还差不多,总算没白烧钱!
也不进去了,蹑手蹑脚地复又回屋,灯下摊开桑振元鬼画符似的工时簿子,连夜把各人工钱清算出来,这一忙就到了后半夜,鸡叫头遍歇下的,略沾了沾枕头,报晓三遍就又起了。
一壁洗漱一壁烧早饭,待到收拾妥当,天也蒙蒙亮了,才去叫灵璧:“你们吃罢早饭就去学堂,让你爹多睡会儿,叫桑础守着那老母鸡,别乱跑……”
说着又嘱咐了两句“早上雾重,多披件衣裳”的话儿,就背上背篓,捏着两块麦饼匆匆出门赶集去了。
这里灵璧目送孟氏离开,洗漱收拾好,方才去叫桑硕桑础还有太湖起床。
齐齐蹲在灶间吃早饭,视线不觉地随着拖着绑着夹棍的腿,一跳一跳地艰难地在院子里找着甚的老母鸡而动,心里头亦是一顿一顿的痛,连饭都有些咽不下,就这时,陈既庭踱着步子过来了。
微微昂着头,腰挺得直直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一晚上埋首在书里,都没怎的睡,今儿他说甚的都要叫灵璧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