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深篱落一灯明(1 / 2)

九州列国传 宋申申 1775 字 2022-10-05

“她现下受白尧宠爱,活得甚好,你且不必担忧。”

妫翼记得芊芊说过,有人在等着她。

可五年的无量山之约,终究是她为他织就的镜花水月。

他是芊芊亏欠的人,也是妫翼亏欠的人。

就当做是在诓骗他,叫他能心安东楚的小妹,平安康健。

在与妫娄安妥好西北冬耕之事,时见燊随妫娄一同离开长信宫,与他一同的,还有那三坛黑陶棠梨酒。

妫翼有些乏了,便起身准备歇息了。

“你可会怪我擅自做主,将你的藏酒送人?”妘缨神态些许迷离。

她眼中的醉意,像是长河里的星,忽隐忽暗,忽近忽远。

“若是只因这几坛子酒,便怪你,岂不是将你我之间的情谊,看得太过单薄了?”从前的妫翼,善用过去之事,惩罚自己,惩罚身边的人。

可现在,她不会了。

往事已逝,她想要活在当下。

妘缨把玩着几案上的冰釉酒碗,她瞳仁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深渊。

“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回临酉了,往后不能再护你身侧,你自己珍重。”眼瞧秋尝而至,妫翼忙于朝政及祭祀之事,一度对妘缨避犹不及。

妘缨心知妫翼的避之不及是因为不舍,因而始终未能对她狠心说出自己即要离去之事。

可如今别离在即,她再不能寻得理由来,骗人骗己。

月胜中天,一光潋滟。

妫翼回身望去,见她坐在月影中,周身散着柔和的光亮。

如同画中的神邸,月上的谪仙。

“我···”妫翼轻启朱唇,却被打断。

“大周收了你的新粮,便是认了你的身份,定国安邦,并不是件易事,你心中知晓,我对梁国的志在必得,不管安阳是否认同,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安阳的那位太子恨不得将我抽筋剥骨,被他察觉我以极端谋划夺取梁国,怕是又要掀起一场恶战,你初登而立,不善与我走得太近。”妘缨知道她要说什么,可现下为了保护她,便只能远离。

若是国者,尽可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若非国者,需要携手共进,生死相依。

妘缨与她不同,她想守好的,只有陈国,而妘缨想得到的,从来都不只是宋国这偏安一隅。

妫翼巴巴地望着她,心中不畅,妘缨哪里是喝醉了,分明清醒的很。

她连后路都为她想好了,看来这清扫梁国固守宗亲势力的谋划,她也已经胸有成竹了。

“看来这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有人借着醉惹事生非,有人借着醉胡诌八道。”妫翼又何尝不知,妘缨这一番决绝的说辞,是死而后生的守护。

周女王首肯她为陈国君主,她便再不会随意地被昭明太子拿捏。

所以,陈国永固,她便无恙。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权当做是酒后失言,往后,不要再说。”妫翼言道此话,妘缨不敢抬头望。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那展冰釉酒碗,心孤意怯地又要开口。

“阿金,为宋国公备沐汤,且叫她去清醒清醒。”

妫翼面路愠色,闻声而至的阿金见状也不敢多言。他如履薄冰地行至妘缨身前,战战兢兢地请她去休沐。

妘缨面如艳桃之色,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将手搭在阿金肩上。

“绥绥,我只想你和孩子平安无恙。”妘缨轻声道。

“何为平安,何为无恙,妘缨,但凡你我二人的状况,与今时截然相反,你可会心甘情愿地置身事外?”阿金跟着妫翼这般久,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发怒。

平时的她虽漠然清冷,凛凛可畏,这般发起怒来,倒不使阿金感到害怕,反倒叫人有些心疼。

“你我二人已然共度至此,千帆过尽,却还叫我凭轼旁观。”妫翼哽咽,眼中尽是委屈与不甘。

妘缨哑然,这才后知后觉,原是自己这些天的焦虑,拧成了一道无形的锥刺,将她的心捶成乱麻。

她也有不舍,却不敢与妫翼许诺。

她怕,像那时见燊与木家四女的五年无量山之约一般。

空口无凭,一去不回。

越是饮酒,头脑便越清醒,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妘缨的郁郁寡欢,更叫妫翼万般无奈。

她长吁一声,又道“若是明早启程,今夜便早些睡下,莫要再使小孩子脾气。”

妫翼心中又怎会不知,妘缨焦灼地模样,是因为放心不下她。

借着醉意与她撒泼也好,总不至将自己伤怀。

阿金将妘缨带去热汤泉休沐时,妫翼急召户令妫檀来见。

今日一早,妫翼收到消息,妫垣壹已然成功与晋国交涉,护送陈国女眷自雅安关返回,大约六日之后便能抵达图江城。

妫翼的期望是在秋尝祭前迎回她们,虽事不完美,可终究结果尽了人意。

她命身为户令的妫檀,将这些女眷们的家门何处整理清楚,若家中还有人在,可亲自去图江城相迎。

她也会亲自前去图江城,为这些归国女眷们设宴。

国君亲迎,君爵其遇。

她要昭告全部陈国百姓,这些女眷归家后,不得非议其在外受辱之事,若有不尊,同辱君爵同罪。

她们的这场苦难总算是终结了,往后的时日,皆是新生。

翌日一早,妘缨醒来时,妫翼已然不在宫中。

她开口询问阿金,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只道天还未亮,国君便起身离去,不曾与他说去了哪里。

妘缨心中寡淡,想着昨夜的事,怕是妫翼此时正气在心头,不愿现身同她道别。

她招来阿金侍候笔墨,留下一书后,便起身离开陈宫。

出城门三里,见树下驻守一队人马。

中间车辇幔帐四开,里面坐着的,正是一早就不见人影的妫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