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血衣梅(6)(2 / 2)

“我试试!”绫雀一边答应一边将腰间缎带抛向高处,那白蛇似的长练朝前方飞延出数丈,就碰到无形障碍立刻反弹回来,绫雀绝望道:“这里已经被禁锢了!”

“怎办?”我心头急切笼罩更盛的不安,再看郑梅夫,她正推开身边的绫莺,一袭白地血衣如鬼域罗刹女般的身影在烟尘动荡的白光里展起双臂,飞扬而上的波涛黑发升起刺目青火,只听绫莺爆发出骇极的呼喊:“先生——”

“梅枝秀!此番必要你魂飞魄散!”震耳欲聋的咒骂伴随硬雷劈帛的电闪喷涌直下,连同光云都爆发开来,一瞬间整座“雪鹓屿”都湮没在这雷霆攻击里,眼看就被化解至无形!

绫雀与我相互挽着对方的臂膀,在造成冲击的白光来时都本能地抱头蜷缩在一起,我俩都以为今番是必死无疑了,可四周如白昼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我却并没如预期那样被抛到半空,一切仿佛刹时间都跟停滞住一样那么静寂,“诶……怎么回事?”我抬起一点眼偷望,“雪鹓屿”一片白茫茫的情景并没有变,除了倒塌的房屋和东斜西歪的梅树,以及悬在半空中一段奇特不动的绸缎色云片,此外就只剩下郑梅夫一人孑然独立在那儿,像是被抽走魂灵的木头人,风吹动她零散的发和衣襟,一长截撕碎的白绦“咻”地顺势飞去。我的目光不由得随白绦转向更远处,那里有一丈混沌色慢慢显现成无形的门扇,从中走出一个人来,白绦恰好被他手中接住,但他的嘴角也只是微微牵动一下,没有过多流露,我讷讷道:“春阳?”

春阳仍是衣着那身云芝纹的白鹤氅,淡漠疏离的神情,手里捻着那白绦走来时,抬起目光看那天空中的怪色云片,我似乎听到他嘀咕一句:“结界还是裂开了啊。”

那边地上的绫莺还未明白发生事,急切站起身去拉郑梅夫,“先生、先生?”见她没任何反应,转而向春阳,“春阳少爷,校书她受伤了么?方才来了个大怨魂……”

“好了、好了,春阳少爷回来就没事了!”绫雀这时搀我一道起身,可我看春阳的模样,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走近些看郑梅夫,她还是一动不动,双眸蒙上了一层白翳,一丝流动的光彩都没有了。绫莺还在试图叫醒她,春阳忽然有点不耐烦地一摆手,“不必喊了。”

他这样说时,凭空间碧茏夫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他身边,她眼望着那高处,口吻无奈道:“想不到她固执着的妄念竟在自己死寿之日发作到如此地步!”

“她的妄念?”我和绫雀面面相觑,还有些懵懂,春阳低头看手里的白绦,碧茏夫人则轻叹一口气:“这结界一角崩坏了,可惜……也是命中注定吧,偏偏就是弟弟你不在的这会儿,不消那老鳖动手,她自己就先将这里断送了。”

春阳将手摊开,白绦轻轻飞起,在离开他的掌上之际便化作灰烬消逝而去,“若无贪恋六尘境界的虚妄之心,又如何会有这天上地下?”春阳如是说。

末后,我才知道“雪鹓屿”所发生的一切,是梅枝秀由始至终一直都沉浸在她自己冤屈死去的情境中无法自拔,其实在她的黄泉路上,并无阴司转轮王的生死善恶判断,就连那老王爷死后再投胎被她所杀也不过是她自己深陷仇恨中想象出来的,骷髅戏台演的所有的所有,包括连我肉眼都能看到的光云和那张男人面目,全部来自她心中妄想的具象显现,就如她身上那袭从未脱下过的血衣,在死寿这一天,她魂灵的怨愤又将自己所有深重的不甘和痛楚都重复一遍罢了,怨愤一时发泄尽去,以她镇守的结界一角也就崩坏掉了。

误打误撞倒帮助了王八宝,他一直在寻机会要将萼楼的四角结界逐一破坏好夺回钵盂的,这下总算找到出口了。但他又对我说因梅枝秀想起过去,常听老和尚念诵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从前诸多不解,现在思想来,果真所有物相、心相都是不该执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