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他一口喝尽,龚鼎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拉住自己的二人,一巴掌拍掉张缙彦手中的毒酒,大叫:“快来人啦,张老匹夫要自杀了!”
这一声又尖又锐,刺得大家耳朵一阵发疼。不但屋中几人,就两院子里的官员们也朝里面涌来,团团将张缙彦抱住:“坦公,不可啊,不可啊!”
“张公,难道你真的要我等跪下去求你吗?”
“坦公,你你你……你为了自己的名节,也太自私了!”
嘈杂声将内城的喊杀声都盖了下去。
更有急性子的人破口大骂:“张缙彦,你什么意思。你先是投了闯贼,后来又投建奴,现在却想着要名节了,真是笑话。还不是怕将来被捆去南京,受千刀万剐之刑,想来个痛快的。直娘贼,你怕他卵?”这话形同泼妇骂街,已是诛心之言了。
谢升呵斥那个官员:“你说什么,怎么同坦公说话的,还要不要体面了?”
张缙彦胸口上全是黄色的药液,说不出的狼狈。
见自裁无望,他提气大喝一声:“诸公你们到此刻还心怀幻想,想活下去吗?不不不,或许还有人想着将来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真真可笑也!没错,老夫今日自裁,倒不是为了什么名节,此物我还有什么脸再提起。没错,老夫是不想到刑场上走那一糟,受苦受辱,难道这也有错?”
这话可谓是说到众人的心里去了,顿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张缙彦一脸的羞惭,道:“咱们再座诸人,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形容。气节沦丧,至于极点。孙太初素来珍惜羽毛,没错,若他肯维护我等,咱们说不定能够拣回一条性命。孙太初乃是天下第一强藩,一言废立,南京小朝廷也不敢管。可孙如皋与咱们非亲非故,他未免要要维护我等,以至损害名望?再座诸君大多是科道言官出身,南京诸公深恨尔等,怎么会放过?到时候,南京那边派锦衣卫过来索人,孙如皋绝对不会为了我等无足轻重之人阻拦。到时候,我等又如何自处,还不如现在就寻个痛快、干脆。”
先前那个骂娘之人说的是诛心之言,现在张缙彦更是直指实质。没错,今日这些官员中以前大多都是言官出身,干的就是找人麻烦捉人短处的活儿,以前也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明朝实行的是两京制度,南京那边大多是失势官员养老之处,朝廷中必然有不少得势官员吃过大家的亏。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会罢休吗?
还有,大家都做了叛逆,南京政府肯定不会手软,不然无以正人心,树威严。
孙元估计也不想为咱们这群无关紧要之人和弘光闹得不愉快吧,这样对他又没有任何好处?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丧若死。
他们今天之所以去拜见孙天经,想的就是逃得一命。现在看来,今天是躲过去了,可将来还是免不了一死。
就在一片死寂之中,“哈哈!”有大笑声传来。
这笑声如此突兀,在屋中激起阵阵回音。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谢升浑身乱颤地指着张缙彦,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家心中一酸,暗想:谢公疯了。
谢升还在指着张缙彦不住笑:“张公,幼稚,幼稚啊!”
张缙彦大为不快,扬眉道:“谢公你这是在笑话我吗?”
谢升这才停下笑声:“正是。”
张缙彦眼睛里蕴涵着怒气:“还请指教。”
谢升:“坦公所忧虑的不过是咱们闯来投闯,满来降满,气节丧尽,在南京那边的眼中就是叛逆?”
张缙彦:“难道不是?”
谢升:“所以说坦公你幼稚啊,连这都看不透。”
说罢,也不再同他多话,就问龚鼎孳:“龚大人,依你来看,曹国公世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龚鼎孳自然要拣最好的话来说,回答道:“龙行虎步,自非凡品。也只有孙如皋这样的英才才能生出如此人杰。”
“没错,世子确实是人中龙凤。”谢升点头,大声问:“龚大人,曹国公世子垂髫之年就能上阵杀敌可,如同还统帅大军收入北京,虽成祖皇帝也不过如此。只怕,成祖在他这个年纪,也未必能立下如此功勋。用人中龙风来形容他并不贴切,依老夫看来,世子就是天之骄子,未来必将是一代英主。”
“啊!”所有的人都大叫起来。
就连张缙彦也是浑身论颤。
这这这……谢升这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谢升在先前已经和侯朝宗密谈过,当下也不再隐瞒,高声道:“诸公是不是怕了,觉得我谢升是叛逆。嘿嘿,叛逆,你们还在怕什么?咱们当初投了李自成,后来又投满清,早就是叛逆了,一旦被解送南京,自然是一个死字。既然已经是叛逆了,你们还怕什么?”
“方才坦公有一句话说得对,如今的孙如皋乃是天下第一强藩,一言废立,南京小朝廷也不敢管。他已囊括长江以北的所有省份,如今又夺了北京,已立下不赏之功。将来朝廷绝对不会放任这么大一个藩镇的存在,说不定又会来一次晁错削地。孙如皋人中之龙,如何肯甘心?依老夫推断,日后宁乡军必反。若是咱们现在投效孙太初,南京可拿咱们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