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不杀我,他居然不杀我……就为让我感受到亡过灭种,亲友都死于刀下的痛苦。”一瞬间,何满好象明白了。
眼前这个和尚就是个魔鬼,真正的魔鬼。
虽然表面上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宝相庄严,如此佛法精深,就好象是如来的化身一样。
没错,就算今日这个小和尚不杀自己,可断了一只手,又要穿越整个江淮地区,过黄河回北京,这一路千里迢迢是何等的艰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了路边的饿殍,或者死于流民、贼寇之手。
就算老天保佑回到北京,又能怎么样?
断了一只手,已经成一个废物,军队还会收留我吗?:
咱们建州人在战场上是好汉,对敌人狠毒,对自己人更狠。尤其是对没有价值的废物,更是绝不容情。
回北京,估计会成为乞丐的,像我这种大头兵,又能做什么呢?没有钱,辽东是回不去了。
是啊,宁乡军马上就要打到北京,千里迢迢跑回北京,难道真的要为亲眼目睹整个建州的灭亡吗?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何满只想大叫。
他张开嘴,却是无声无息地淌了一脸的眼泪。
渐渐地,战场空寂下去,宁乡军辅兵赶来无数的大车,将一车车财物和从死人身上剥下的铠甲装上去,拉走了。
战死的建州军士兵的尸体被他们一具具如同码柴禾一样码在河边,等到明天才征发民夫过来掩埋。
至于何满,则被果园扔在河里,浸在冰冷的水中。
河里的水又涨了起来,渐渐地漫到何满的胸口。整个身体都仿佛轻了起来,慢慢地朝下游移动。
夕光中,满河都是暗红,也不知道是霞光的倒影还是人血,管他呢!
何满开始有感觉了,身上冷得不住打颤,断臂处火辣辣地疼。
他什么也不想做,由着这水将自己一点一点往东推。
一切都结束了,没有意义了。
他听到自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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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停了,也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刻,宁乡军的老营。
史可法正襟危坐,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面前桌上墨汁已经磨好,一份折子也写了一半,但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他闭着眼睛,有回想起先前打扫战场时那群辅兵就那么站在雨水中,任凭雨水在他们身上溅出层层浪花时的情形。
天下第一军,天下第一军啊!
原来,宁乡军的剽悍胜过建奴并不是传说,只有你亲眼见过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才能明白这一点。
建奴举族上下不过几万人马,就能和大明朝抗衡几十年,并席卷了整个北方,现在又差一点拿下留都。
宁乡军的力量只怕已经不弱于建奴,试问,如果有一天这么多剽悍的健儿,突然掉转刀口杀向南京,哪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那样的情形,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啊!
史可法以前虽然督师江北,名义上统帅着明朝的所有兵马,他也不是没有在高杰军营里呆过。可在秦军他是作为一个犯人被软禁,后来坐镇扬州,主持防务,索性就来了个闭上眼睛,前面就没有悬崖,军中大小事务一概托付给幕僚冒襄,自己躲在行辕里什么也不过问。
反正他也不懂得军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打仗。一切都由各军将领自行做主好了,赢了固然是好。若是城破,大不了以身殉国,成全英烈之名就是。
所以,在江北督师这一年来,除了几个总兵官,一般士兵还真不知道他史可法究竟是谁。
其实,在以前,对于战争的认识,史可法仅仅停留在《孙子兵法》和演戏小说的程度。再他看来,所谓战争,不过是两支军队拉到一起,大家摆开了阵势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