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潜夫站在豁口上的城墙上,早已经被眼前这残酷的杀戮惊呆了。
却见刘肇基等人已经和黑压压的建奴搅成了一团,眼前一片黑色。但这片黑色中却时不时爆出一团红色,那是人血。
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不宽的豁口已经填满了尸体,而且在逐渐增高。到现在,敌我双方可以说都是踩在一层软塌塌的肉体上战斗。
这个时候,他的思绪突然发散开了,想起佛家曾经说过,人的身体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是啊,眼前不就是这样吗?生命在这样的战场上实在是太脆弱了,太没有价值了。
从城墙被轰塌到现在,这条不宽的豁口已经吞噬了超过五十条性命,这简直就是恶魔的嘴啊!
五十多具尸体的所流出的血顺着斜坡流泻而下来,逐渐在城墙根下汇聚成一汪汪红色的泉水。成百上千双建奴的脚啪嗒啪嗒地踩在里面,依旧不管不顾地朝上攀登。
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也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当年在河南,就亲眼看到过孙元的骑兵军冲击河南军大阵。可那一仗打得实在太轻松,即便河南军人多势众,可在扬州镇骑兵的冲击下,一个照面就彻底崩溃,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在他以前看来,战争大概就是这样吧!
可眼前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却颠覆了他对战争的想象,仗怎么可能这么残酷,为什么孙元打仗就那么轻松,而现在却是如此的艰难?
听到刘肇基的叫喊,陈潜夫一颤,略微情形了些,大叫:“刘总兵,你怎么才带来了这点人马,你的忠贯营呢?”
“没有了,没有了,扬州城到处都是豁口,到处都是建奴在进攻。只一个上午,我手头只剩两百余人了,如今正由何刚带领在守住那边的城墙。巡按,你的河南军呢,快派援军,快派援军!”刘肇基一边竭力地挥舞着大斧,一边抬起头朝城墙上看去。
却见,陈潜夫还穿着那件大红官袍呆呆地站在上面,形同梦游。
“巡按,快,我坚持不住了!”刘肇基一个走神,胸口又吃了敌人一记链锤,护心镜瘪了下去,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啊!”突然,上面的陈潜夫大叫一声,跑了。
刘肇基身边一个亲卫手中的盾牌一撞,将那个使链锤的敌人撞得跌下斜坡,苦笑:“总兵,巡按他是怂了,龟孙子!”
“巡按不是这样的人……”刘肇基苦笑着摇头:“反正今天都要死在这里,进是死,退也是死,拼命就是了。”
“总兵说得是,我们都是扬州人,建奴一杀进城来,亲族一个都跑不脱。咱们没有退路,只能拼命了!”
刘肇基大口地喘息,感觉自己已经挥不动斧子,就退后一步,将武器扔掉一边,抽出背在背上的反曲弓:“家眷可安置好了?”
“回总兵的话,已经安置好了,我那浑家已经坐在水井边上,只等城一破就跃将下去来寻我团聚。”他跟了刘肇基多年,家中的情形刘肇基自然清楚。他浑家是有名的美人,一旦建奴杀进城来还有个好?只能一死保全清白了。
刘肇基:“小子,你准备得倒是周全,我全家老小也都聚在堂屋里,里面放满了柴和与火油,以备万一。”
说话间,也不瞄准,就一箭朝下面汹涌的人潮里射去,大声下令:“拦住敌人,****的,长矛手不要停!”
他已经完全疯狂了,左腿的靴子里已经装满了血,疼得再也站不住,只能坐在一块缺口处的夯土上,一箭接一箭地朝下射去,直到箭壶射空,手指麻木得再没有知觉。
蜂拥而上的建奴几乎是直接面对他的羽箭,一个接一个地被射下去。有几个盾牌手擎着小圆盾挤来,因为身后被百十个士兵推挤着,蕴涵了巨大的势能。两个明军连刺了好几枪,竟然没办法将他刺下去。
“我******!”啪一声,一柄长枪折断了,那个长矛手大怒,丢掉枪杆子,从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头,不要命地砸在盾牌上。
蓬蓬声中,盾牌破碎,但他也被一刀捅进小腹,疼得身体都蜷缩起来。
“小赵!”刘肇基眼角都瞪得要裂开了,他猛地站起来,刚要过去救援。眼前一道闪光。
他下意识地举起反曲弓一架,立即被敌人的大刀斩断。
好个刘肇基不退反进,将断弓狠狠地刺进敌人的眼眶,和身一扑,直没入脑。
与此同时,他大吼一声,右叫踢出,将一个敌人踢的高高飞起,直接从城墙上翻落下去。
长长的惨呼传来。
见他如此凶猛,下面的建奴同时一窒。
身前的压力顿时一松,刘肇基顺手从地上扯地一柄长矛,高呼:“大明,大明!”
身后,杀红了眼的亲卫也同声大吼:“大明,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