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此刻,明朝大军赴山东参战部队中军节帐中,洪承畴静静地坐在大案后面,手中把玩着一把紫檀如意。
如意如意,他如今却不如意得紧。
折子已经以快马递了出去,由于六镇各部故意磨蹭,到现在还没有出兵的迹象。
洪承畴也不怎么在意,这一仗看来他们是不想打的了。
只是,一个内阁大学士带着一支偏军突袭敌人老营,若是有个好歹,这朝堂之上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模样。
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将今日情形据实禀告天子,并在心中默默祈祷刘宇亮能够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平安归来。
区区五千宁乡军人马实在太少,而且如今的孙元部中大多是拼凑而成的新兵。部队成分复杂,有六镇骑兵,有川军残部,这么多人,要想在短期内形成战斗力可能吗?
况且,他们面对的可是岳托的主力。岳托部有主力战兵两万余人,辅兵、民夫、俘虏加一起超过十万了。
以卵击石,这石头也未免太大太硬。
孙元就算是孙吴再世,这一仗也是凶多吉少。
不得不承认孙元确实有一代名将的风采,但他这次擅自行动,如果再吃上一场空前败仗。在军界的前途,他算是走到尽头。
若是刘阁老平安归来,也就罢了。若是他有个长短,孙元必然回被朝廷当成替罪羊。一个小小的参将,朝中无人,又背负着阉党的背景,杀他,并不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可惜,可惜了。
洪承畴突然间感觉惋惜,此人若不是狂悖无理,若是投靠到自己门下,此人说不好能够如曹变蛟一样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的。只是,这个孙元实在是太自大了,不是一个能够驾御的人。
所以,这次,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刘宇亮和孙元擅自出兵,寻岳托决战,事关重大。洪承畴不能关心,因此,整整一天,他都派出无数斥候前往侦察。但却鲜有消息回来。估计那边的仗打得正激烈,说不好,斥候也陷了进去。
洪承畴老营距离岳托军不过百余里地,这两日天气晴好。在广袤的济南府平原上,可以明显地看到远方有一条接一条的黑烟从地平线上升起,直冲云霄,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
可想,这场战斗打得何等酷烈。
其他六镇的军队不肯去救刘宇亮,但他洪承畴身为三边总制,总督天下援兵,却不能不管,姿态上还是要做做的。为此,他命曹变蛟带着一千侦骑往济南方向游弋,伺机接回刘宇亮。
岳托部实在太强大了,洪承畴在曹变蛟出发的时候再三叮嘱,让他尽量避免和建奴接触,一切以保全自己为上。刘阁老若是能救回来,自然是要救的。反之,却不能勉力而为之。九边精锐已经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中都被消耗得干净,国家已经没有多少元气,却不能再将士卒的血流在这没有意义的行动里。
如今,曹变蛟出去已经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也不知道济南那边情形如何,曹变蛟又如何了?
洪承畴心中一阵发急,可他养气工夫了得,看起来依旧是一脸的恬淡。倒是手下的幕僚们一个个都面带焦急这色,时不是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这个曹变蛟怎么回是,一千轻骑,不过百余里路程,也就几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这都出去这么久了,如何还没有消息?”
“依晚生看来,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若是曹变蛟遭遇建奴伏击,肯定会立即派人回来报告的。”
“那却是,曹将军可是沙场老将,自然不会轻蹈死地。”
……
正乱糟糟地议论着,突然,外面有人大叫:“曹将军回来了。”
“曹将军。”
“曹将军。”
众幕僚同时一凛,转过头去,却见曹变蛟一身烂泥,满面亢奋地大步走进来。
见到他的人,洪承畴再也稳不住了,霍一声站起来,大声问:“曹变蛟,怎么只你一人回来了,你的兵呢,刘阁老他们呢?”
话刚问出口,心中顿时一凉。若是曹变蛟顺利地接出刘宇亮,大军回营,老营里也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如今,曹变蛟却独自一人回来。难道说……刘、孙二人已遭遇不测?
“禀总制,末将带出去的那一千骑兵,如今……如今……”曹变蛟显然是走得甚急,满头都是汗水,面上的灰尘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痕迹。
“如今什么?”洪承畴更是急噪:“可是都丢光了?”
“不是,不是。”曹变蛟吞了一口唾沫,叫道:“末将的那一千人马还在济南城附近巡弋,事情紧迫,曹变蛟只带了几骑亲兵就赶回来禀告总制了。宁乡军,宁乡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