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鸡泽,高起潜老营。
雪满天满地飞扬,杨延麟立在中军节帐之前,红着眼睛一把揪住侍卫头领的领口,喝道:“滚进去,将高起潜给我叫起来!”
那头领也不反抗,任由他将自己抓住,面上也没有任何恼怒的表情,只笑嘻嘻地说:“杨主事,高公公近日受了风寒,昨晚上床前刚服了安神定惊的汤药,现在就算外面打雷,他也是醒不过来的。况且,高公公最讨厌别人打搅他安歇,末将可不敢去触他的霉头。你老人家还是先去帐中暖暖身子,等到卯时高公公醒来,末将就过来请主事与公公见面可好?”
杨延麟大怒,猛力地摇晃着他的身子:“混帐的东西,敢栏住本大人?快叫高起潜出来见过,天雄军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难不成他高起潜的瞌睡,比起卢建斗,比起天雄军几千健儿的性命还要紧?”
他已经到关宁军老营一个时辰了,可一到鸡泽,高起潜却死活不同自己见面。只安排眼前这个牛皮糖陪着自己,好酒好肉地侍侯着。
杨延麟心急如焚,又任何吃得下去。在帐中等了许久,实在按捺不住,就径直带了人闯营。却不想,这侍卫头领也跟了过来,拦在自己面前。
那侍卫头领还是在笑,不住拱手:“杨主事,高公公治军甚严,末将委实不敢通报。这中军节帐可是我能够乱闯的,否则,高公公怕是要砍了末将的脑袋。”
杨延麟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大怒,一记耳光抽到那个头领脸上,骂道:“你怕高起潜砍你脑袋,难道就不怕本官,难道就不怕军纪国法,你信不信本官今日先砍了你?嘿嘿,高起潜这里还真变成白虎堂,你也别当自己是林冲。”
侍卫头领吃了火辣辣一记耳光,讨好的笑容更是灿烂:“主事要砍我的脑袋,末将自然是信的。不过,职责在身,大人今天还真不能进去。”
杨延麟面容一寒,回头喝道:“杨进朝,动手,砍了这个小人!”
“遵命!”护卫杨延麟来鸡泽讨救兵的是一个年轻小将,这个叫杨进朝的人正是卢象升的贴身侍卫杨进朝,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勇力冠绝三军,这些年在天雄军屡立奇功。本来,按照他的军功,早已是一军之主,而卢象升也有意提拔。
不过,这人对卢象升极为忠诚,死活要呆在卢总督跟前当侍卫,什么官也不想做。
今日上午建奴突袭贾庄时,每遇天雄军阵势不稳,杨进朝就亲率卢象升家丁冲上去,死在他手上的建奴甚至比汤问行还多上一些。午时,他甚至还生擒一名建奴牛录额真。
听到杨延麟的命令,杨进朝应了一声,“刷”一声从背上抽出一把大斧,对着那个高起潜的亲兵队长喝道:“我认得你,你姓魏叫老三,乃是祖宽手下的兵。上次滁州大战的时候,听人说你也手刃六名流寇,乃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立即闪开,否则,我认得你,手中斧子须认不得你。”
那个叫魏老三的人显然也是认识杨进朝的,知道他的厉害。这厮就是个杨再兴转世,又有点愣,真若惹恼了他,今日说不准要死在他手下。软得怕硬,硬的怕横,横的怕不要命,这鸟人手下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他额头有汗水沁出来,不住拱手:“杨主事,杨进朝兄弟,实在是职责在身,你们又何必跟我这个小卒较真?”
“起开!”杨进朝大怒,突然一脚踢出去,正中魏老三胸膛。
只听到“砰”地一声,魏老三只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一出去,直接撞在中军大帐上。
帐篷上的积雪滚滚而下,落了他一头一脸。
魏老三感觉五脏六腑整个儿地翻腾起来,嗓子一甜,“哇”一声将殷红的热血吐了出来。
“反了,反了!”其他侍卫一声呼啸,同时抽出兵器,团团将杨延麟和杨进朝围住。
可他们又如何敢向兵部主事动手,又畏惧杨进朝的剽悍,都不敢靠近。
“干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出来,正是高起潜。
“高起潜,你可算是出来了。”杨延麟语含讽刺:“高公公的瞌睡真是金贵,这都什么时候了,高起潜你还谁得着,真叫人佩服啊!”
两人见一次掐一次,已是势成水火,此还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高起潜冷笑:“什么时候?还没到卯时。杨大人大老远跑了见咱家,就是想同咱家吵嘴?”
“吵嘴,我可没这个兴致。高起潜,卢督师已被建奴主力围在贾庄,你但凡有一丝良知,立即发兵救援。”
“良知,嘿,咱家若不发兵,还就成了丧尽天良了?真真可笑!”高起潜大笑道:“当日卢建斗分兵的时候不硬气得很吗,当日,杨大人可是用鞭子将咱家从昌平给赶走的。怎么,现在却巴巴儿来请我发兵了?怪了怪了,真是怪了,难道是日头打西边出来,又或者是我起得太早听差了?”
说着,他夸张地指着自己的脸,“杨大人,求人得有个求人的姿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