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微方的性情说得好听是方正,说得不好听是乖张,这一点官场常客都知道。
起复的官员当往部阁谢揖,永熙朝这些年来,打破这常规的就只有一个杜微方。而且,收礼绝不超过白银三两,若无瓜葛概不收礼,杜府的这两条门规也曾经是京都笑谈。可谁能想到,荣升次辅又是夫人三十生辰的这一日,杜府竟然还能这般油盐不入,直接把包括宋阁老和晋王淮王府长史在内的贺客全部拒之于门外!
人群正哗然之际,也不知道是谁叫嚷了一声:“东城兵马司派巡丁来了,顺天府的差役也来了!”
于是,门外一众贺客又起了骚动。等到杜府长子杜笙带着管家出来,客客气气地团揖之后,又重申了家训,旋即拿着寿糕盒子好言好语地送了出去,好些所谓同乡同年以及门生们便萌生了退意。他们不过是想趁着杜微方荣升的时候来拉拉交情,看看能不能沾些光,可如今眼看着人家还是如从前一般光景,丝毫不愿意摆出宰相气度来,他们也无意留下,有的拿了回礼,有的则是不去沾手那些,悄悄的就溜走了。
很快,这么一拨人就退得七七八八。而那些光鲜车轿上的大人物,却不得不衡量这位次辅入阁之后对朝廷格局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数,因而反倒比那些寻常官员更有耐性些,只吩咐继续等一等,又差人去留心杜府前后门和侧门。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杜微方这位新鲜出炉的次辅方才坐车回家。他在胡同口就瞅见了这边的光景,心里已经是大为不悦,一下车瞥见大门紧闭,顿时满意了些,紧跟着咳嗽了一声就待说些什么,结果还是车夫抢在了前头。
“老爷,门上的对联似乎换过了。”
对联?
杜微方本待训斥车夫没事情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抬头一看,他那眼睛就立时瞪大了。对联上的字笔法稚嫩,但一看就知道是临着他的字下过苦功夫的,这一整个家里也当是只有他的独女杜筝写得出来,可那上头的内容……
求升迁请谋他路,欲送礼莫入此门,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头去了!
一时大悦的杜微方几乎一瞬间就改变了最初的打算,趋前两步到大门口站住了,随即看了一眼那些忙不迭下车轿要过来的人,淡淡地拱了拱手说:“不才入阁,拙荆生辰,有劳诸位费心了。但杜家的家规不是一朝一夕,请恕我不能废了规矩。若要叙公事,请家里坐,若要说私情,我的习性想来诸位是早知道的,哪怕不知道,这对联也已经写清楚了!”
眼瞅着杜微方再次一拱手之后便背转身扬长而去,各方人士顿时很有些瞠目结舌。其中,恼将上来立时吩咐打道回府的人最多,剩下的不是盯着那对联狠狠瞅了一会,腹谤杜微方这次把人得罪海了,就是暗自诅咒杜微方这次辅坐不长。
可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杜微方却压根不在乎。眼下他已经径直来到了妻子的正房,得知内中有亲戚女眷在,他脚下步子微微有些迟疑,可毕竟他已经五十开外,今天这光景只怕也惊扰了这些人,他便打算进门赔个礼。可一进门,他就看到除了正中的妻子和儿女之外,竟然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杜微方神情不善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下子就板起了面孔:“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卫夫人看见罗旭和杨进周面面相觑,便上前打圆场道:“老爷,全哥是你在宣府就受过人家拜师礼的,今天人家也只是来拜寿而已。至于罗世子,他是因为前几日皇上将殿试和会试考卷赐给了他,所以今天借着机会来见老爷请教。两人是正好撞在一块来的,全都在你入阁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之前就到了,最初是笙儿和竺儿陪着说话。”
杜微方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也不理会,只问各家的女眷可曾受了惊扰,卫夫人自是赔笑说一早就关上了门,又连忙朝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陪着丈夫入了内去。眼见满屋子的妇人们慌忙站起身,不管从前是常来还是少来,她都一个个引着见过。及至到了陈澜陈衍姐弟时,想起那事情还不曾对丈夫提过,她顿时有些迟疑,但还是直言解说了两人身份。
“阳宁侯府?”
“是,太夫人论辈分我得叫一声表姑姑,她们一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