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香院穿堂,陈澜带着红螺站在那里,心中却想着今日一早,陈滟说是身子不适,陈汐说是要侍奉生病的徐夫人,全都没到水镜厅来。刚刚她接到帖子,思忖之后就让红螺去蓼香院报信。原以为朱氏必定会找个缘由推搪,谁知道最后竟是传话说把人请进来。此时,见着那边门口苏婉儿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进来,她便出穿堂下了台阶。
“祖母,这是侯府三小姐。”
听苏婉儿对旁边的老妇人如是说,陈澜知道那便是苏家老太太陈氏,少不得多瞅了两眼。见陈氏拄着一支长长的楠木拐杖,干瘦的脸上赫然是一双犀利得有些过头的眼睛,嘴唇极薄,大约是因为常年下垂,便流露出几分刻薄的意味。只这最初印象,她就觉得眼前这位老太太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
果然,上前见过之后,她不过是有礼地寒暄了几句,陈氏就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好一会,随即才挤出了一个笑容:“三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举止形容果然比我家婉儿大方多了。”
这算什么话?
不但是陈澜背后的红螺,就是其他几个丫头也不禁皱了皱眉。只既是老太太吩咐要接待,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丫头上前搀扶了陈氏的左边胳膊,一行人簇拥着往正房而去。
苏婉儿还是第一次来到侯府这样的深宅大院,自打人家卸了骡车用小厮推车进了西角门,她就一路异常小心翼翼,唯恐一步走错被人耻笑,此时见一群丫头全都是绫罗绸缎的衣裳,自己这一身簇新的反而显得着痕迹,于是索性和陈澜套近乎,有心让人瞧出自己两人的亲近来。奈何无论她说什么,陈澜只是淡淡的,十句话里难得答上一句。
陈澜对于这祖孙俩极不感冒,因而进了正屋,她对苏婉儿解说了一句,就当先进了隔仗后头,对正中暖榻上坐着的朱氏轻声言语人来了,随即就被拉着在暖榻旁边坐了。不消一会儿,后头的丫头们就簇拥着祖孙俩进来了。
暖榻上的朱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号称是自家亡夫族妹的陈氏,只她何等锐利的眼睛,一打量便知道苏家光景如何。想到这是跟着三房罗姨娘和威国公一块入京的,她心里更添了几分腻味,但厮见之后寒暄了几句,她就和颜悦色地说:“我如今年纪大了,家里头的亲戚也认不全,刚刚三丫头来说是苏家,我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老侯爷在的时候提过这么一句。毕竟这么多年了,妹妹也不曾上家里来过,也难怪门上会不认识。”
陈氏年纪差不多比朱氏还大一轮,哪里听不出这言语中的机锋,可她能在当年攀上阳宁侯陈永,对于那些话里话外的小刀子早就不在乎了,于是就笑道:“嫂子明鉴,不是我们不想来瞧,实在是因为家中事多,这次要不是趁着我家孙儿进京赶考,只怕也不得来这儿瞧瞧。虽说苏家时运不济,他祖父父亲都是早早故世,但他却是争气,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四乡八邻谁不道一声神童。前次会试因为他要侍奉我的病,于是耽误了,这一科却是又苦读了三年,只要能挣一个进士回来,苏家转眼间便是另一番光景。”
要不是昨天见过苏仪,陈澜还真以为那是一个怎样才华横溢的人,此时却不禁在心中冷笑。见朱氏笑着夸赞了几句,而陈氏的目光却总是往自己身上打量,她不禁大生警惕——昨日的偶遇极可能就是有名堂,今天的登门拜访就更不消说了。于是,她略一思忖,便在朱氏耳边说道:“老太太,既是有了客来,苏家妹妹又是和姐妹们年纪差不多的,何不请了大家过来?瞧她们仿佛是知道侯府有事而来的,别让外人瞧了笑话。”
朱氏原本就从郑妈妈那里猜到了陈氏的来意,心里恼火也有,忌惮也有,此时听陈澜这么说,立时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即就对旁边的绿萼吩咐道:“去紫宁居和翠柳居,让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一块来一趟。家里来客人了,她们这些晚辈总该来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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