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事肯定是机密事,老板也不清楚。
王忆要查必须得找云家人或者窦胜利。
他打算先从云家这边下手。
云老二应该不太机灵,云家老母亲又是残疾人,这件事里如果有什么猫腻,那母子两人更适合做突破口。
如果事情里有猫腻,母子两人肯定不愿意跟他说,这种情况下自己之前伪装的官方身份倒是能起作用了。
他对馄饨摊老板招招手,低声说:“你帮我个忙,把云老二母子弄到你这里,我有话问他们。”
馄饨摊老板疑惑又为难。
王忆给他兜里塞了十块钱,说道:“你帮我这个忙,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一听这话老板赶紧往外推手:“嘿哟,领导,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有安排你就说,我肯定给你办呀。”
王忆坚持着把钱塞进了他兜里。
还给他塞了一包香烟。
香烟的包装很简单,白纸上面是大红的五星和‘军内特供’四个字。
老板识字,看到这包烟后立马揣进兜里,他跟媳妇吆喝一声就跑出门去。
不多会老板推着个小车回来了,车上垫了一床破褥子,褥子上坐着王忆和徐横先前看到的那个老太太。
这就是云家老母了。
云家老母进来后奇怪的问道:“六月呀,你让我来到底啥事?”
老板笑道:“嫂子,没啥事、没啥事,就是有领导找你……”
“领导?”云家老母陡然打了个哆嗦,赶紧说,“你咋不早说?你让我回去,我、我得回家,我一个老婆子,我见什么领导?”
王忆见此就知道了。
云家和窦胜利家的事肯定有猫腻了!
但云家老母戒心很强,一个劲的催促着老板赶紧送自己回家,这时候他不能切入主题,容易打草惊蛇。
得找云家老二!
于是他先笑眯眯的说:“老嫂子,你别急着走,我们不是政府的领导,是捕捞队的领导。”
“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刚才进你们村子的时候看见你在孤零零的晒阳光,你面色不好,我和我同事心里可怜你,叫你过来吃两碗馄饨!”
老板帮腔说道:“对,领导心可好了,他们是让我叫你过来吃馄饨的。”
为了配合领导,他还喊了一声:“媳妇儿,馄饨包好了没有?”
老板娘胆战心惊的说:“包好了、包好了,正要下锅哩。”
听说领导要请自己吃馄饨,老太太犹豫了。
她还是想走,可等到馄饨端上桌,热乎乎的大瓷碗递到她手上,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了。
家里条件差,实在想吃点好的!
王忆低声问老板:“云老二呢?”
老板说:“去码头当力工了,我找人去叫他了,你们等等,最多半个钟头他肯定就回来了。”
徐横喝了口馄饨汤奇怪的问道:“他们家里不是买了一艘渔船呢?云老大去矿上了,那船不就得云老二用了?”
老板说:“前几天他们家把渔船卖了,说是换成钱给云老大当路费同时置办了一些衣裳被褥啥的。”
老太太狼吞虎咽的吃下一碗馄饨后还是闹着要离开,老板说还有第二碗,正在慢慢的包着呢,这话把老太太给劝住了。
鸡汤馄饨太好吃了。
王忆随身带着糖果,他递给老太太两块,跟老太太慢慢聊了起来。
云家老母本来对他很有戒心,可是吃人嘴短,又是吃王忆请的馄饨又是吃王忆请的糖果,老太太慢慢就跟他聊了起来。
后面云老二也来了。
王忆给老板使眼色,老板恰到好处的把两大碗馄饨端上来。
云老二是个矮小肥胖的汉子,看见馄饨上桌听说是王忆请吃饭,便冲他很江湖气的抱拳说:“领导,谢谢你了。”
然后他就开始狼吞虎咽。
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那么聪明的样子。
其实这点从他的体型和他老母亲的身体情况上就能看出来。
他这边身上有肥肉而他的老母亲面无血色,显然家里的口粮都是让他给吃掉了,他老母亲经常得饿肚子。
王忆请云老二吃了馄饨又抽烟,结果云老二摆摆手:“不会烟,没钱买烟,我家的钱都买粮食了。”
说着他伸舌头在碗口舔了一圈。
见此王忆说道:“再给这位同志来一碗馄饨。”
云老二高兴的说:“你这个领导真不赖,行啊,有啥说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领导了,你是头一个请我吃饭的领导。”
王忆笑道:“请你吃饭的领导就是好领导?”
“那肯定的。”云老二满不在乎的说道。
王忆说道:“行,那我当个好领导,你大哥呢,让你大哥过来,我一起请他吃顿饭。”
云老二听到这话后说道:“那你早请啊,就差这几天我哥吃不上你的饭了,他……”
“你瞎说啥?”云家老母赶紧慌张的打断他的话,“你哥咋就吃不上这领导的饭了?等你哥从矿上回来,等过几年他回来,到时候不就吃上这饭了?”
云老二挠挠头说道:“娘,我就要说我哥去矿场的事了,他上矿场以后不回来了,领导还能赶着去请他吃馄饨?所以他不是吃不上领导的馄饨了?”
“六月,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板笑道:“对,是这么个道理。”
云老二便没好气的对母亲说:“娘,你平日里还老嫌弃我没脑子,你看你,你办的不更是没脑子的活吗?”
听着母子两人的对话。
王忆更是发现事情不对劲。
提起云家的老大,这云家老母反应太慌张了;而云老二更是说‘他上矿场以后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云老大上矿场就不回来了?
这里算是他们家乡了。
他们去矿场又不是上战场,上了战场也不是必然会牺牲,那为什么说‘以后不回来了’?
除非……
这云老大真的回不来了,不是回不来家乡,恐怕是回不来人间!
但这信息不能靠推断,得要真实的。
总之他发现猫腻更多了。
他想细问,奈何云家母子都有戒备。
王忆让老板将云家老母送出去晒太阳,准备对母子两人进行逐个突破。
老板家里有酒,做俏食生意的自然少不了酒,王忆就让他打了两斤白酒过来。
码头上的力工可以不吸烟但没有不喝酒、不吃辣的。
海边这地方潮气太大、湿气太重,喝酒能活血,吃辣能祛湿。
云老二平日里可舍不得喝酒,如今又有馄饨又有酒他来劲了,还让老板弄了一盘咸菜当下酒菜,用不着王忆劝酒他自己就喝了起来。
王忆见此倒是省劲了,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和徐横喝不倒云老二呢。
云老二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挺有戒心的,王忆和徐横几次提起云老大他都是闭口不言、闷头吃饭。
所以得等他喝酒上头才能聊下去。
云老二不多会就上头了,他喝酒很猛,一碗馄饨能下去一斤白酒。
看着他脸色酡红起来,王忆就开始切入主题:“咱们还挺对脾气的,这酒喝的挺愉快,可惜人少了,喝酒人得多点。”
徐横说:“对,喝酒必须得人多,酒好不好另说,图一个氛围。”
“可惜我哥还有我弟都没在佛海,否则把他们叫过来就好了。”
王忆说道:“有馄饨有酒肴又有酒,这顿饭确实不错,咱平日里一般也吃不上,可惜你哥他们没在,要不然一起吃多好。”
听着两人的话,云老二举起的酒杯放下了。
他用舌头在嘴里拨弄几下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起来。
王忆问道:“云老二,你和你大哥平日里也吃不上这样的酒和肴吧?”
云老二情绪低沉的说道:“嗯,吃不上,我俩吃苞米饼子能吃饱就算好的了。”
王忆说道:“没事,以后你们兄弟再一起吃就行了。”
听到这话,云老二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没有以后了,没有以后了,我大哥没了,我大哥已经没了!”
“我没法跟他再一起喝酒了!以后有啥好酒好肴的,我都没法跟他再一起享受啦!”
‘我大哥没了’!
王忆一听这话愣住了。
自己猜对了?
他起初以为云老大是被孙林卖给黑矿场了,想要从这点来切入话题了解孙林的所作所为,直到刚才云家母子的异常反应让他推断‘云老大可能已经死了’。
如今云老二终于把答案说出来了。
王忆便赶紧问道:“你说什么?你大哥没了?他不是去矿场上班了吗?你不是也要去矿场上班吗?”
云老二哽咽着说:“嗯,我可以去矿场上班,可我大哥已经没了,我大哥让胜利的船给撞了,撞死了!”
王忆看向徐横。
徐横嘴巴张开了。
看起来比他还吃惊。
但王忆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胜利开船把你大哥的小船撞翻了,然后把你大哥撞进海里淹死了?”
“胜利为了逃避这个刑事责任、为了不坐牢,所以就让大闺女嫁给你了是不是?”
“那你大哥的尸首呢?胜利家大闺女的人呢?你说你能去矿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跟孙林是什么关系?”
云老二脑袋瓜子实在不太好使,他悲伤之下拿起酒碗直接大碗喝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嘟囔‘大哥没了、以后再也不能一起喝酒了’之类的话。
嘟囔来嘟囔去,他把自己绕晕了,端起酒碗哭哭啼啼、歪歪斜斜的就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老板从厨房里追出来,愕然问道:“怎么回事?老二这是干什么呢?喂,老二你回来!”
王忆估计从云老二口中得不到有效信息了,不过有一条重要信息已经套出来了:
云老大不是被孙林卖到矿场去了,而是被窦胜利的船给撞死了!
这样其他信息不用问云老二,问窦胜利更合适!
于是他急忙对老板说:“老二喝多了,你先别管他,胜利家在哪里?你领我去胜利家一趟——不,叫胜利过来,我也要请他喝酒!”
老板不高兴的说道:“我也不想管他啊,可他在我家喝酒也就罢了,还拿走了我家的碗!”
王忆说道:“你先去把胜利叫过来,我给你赔十个碗!”
“另外你别说是领导找他,自己想办法把他弄过来!”
老板高兴的笑道:“领导你真是太好了,行,那我去给你叫胜利,他这几天忙着找大妮儿,倒是没怎么出海,这会估计在家呢!”
王忆又塞给他十块钱,他兴高采烈就出门了。
这次他出门之后没多少时间就回来了,带着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回来的:
“……哎呀我说你别废话了,都说了是我给你找了个能掐会算的半仙,你让他给你算算酒能算出你家大妮儿现在在哪里!”
“是贾半仙吗?”中年汉子窦胜利期盼的问道。
王忆笑道:“不是,是王半仙。”
窦胜利进厢房看见两张陌生面孔后顿时愣住了,问道:“六月,这两位谁是半仙?”
王忆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说道:“去给胜利同志来一碗馄饨、打两斤酒……”
窦胜利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两位谁能掐会算,能算出我闺女现在在哪里?”
王忆说道:“我能找到你闺女,不过你不用急,先坐下吃点饭喝碗酒。”
他正琢磨着怎么从窦胜利口中套话,窦胜利却警惕起来。
老板说他为人机灵、有能耐,这不是在夸他,他确实很机灵,问道:“云老二是不是来过?你们两个不是半仙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忆不知道他怎么看出云老二来过这件事,但对方能这么猜测肯定是有所依仗。
偏偏老板是个猪队友,说道:“领导,我可没跟他说云老二来过我家的事……”
“领导?你是什么领导?”窦胜利顿时惶恐起来,往后退着就要走。
王忆笑道:“胜利同志,氛围都已经这样了,你现在再走可就不礼貌了。”
他给徐横使了个眼色,徐横上去把厢房的门给反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