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村庄打械斗,这是大事、是重案!
公社治安所、县里治安局全派人过来了,庄满仓亲自带队,腰上武装带挂着手枪,表情肃穆。
看着礁石滩上零零散散分布的人群,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别出人命,自己这边刚到手一个三等功,结果辖区就要械斗闹出人命,那他以后可没脸展出这个三等功!
快艇飞驰,他举起望远镜仔细看——
看到了王向红和王忆。
然后他便松了口气:“他娘的,三等功保住了,没问题,这次没有大问题!”
随船的治安员问道:“领导你怎么知道没有大问题?”
庄满仓笑道:“有咱们的同志已经在上面了,加速,直接给我找他们的码头……等等,他们队里的码头呢?”
“他们这里没有码头。”治安员苦笑道。
前面一艘快艇是公社治安所所属,他们就比较了解情况了。
带队的治安所所长舒海涵挥挥手,疾驰的快艇开始减速,然后找了个位置打横漂移停泊,快艇后面放入船锚开始下锚停靠。
庄满仓他们的快艇跟了上去,舒海涵回头喊道:“庄局你们就在这边停泊吧,再往上小心伤了船底!”
他说完这话后便跳入海里,海水直接没到了大腿根,然后被海浪推着走上岸。
庄满仓第一次来多宝岛,他看着这情况当场就懵逼了:“多宝岛上三个村庄、两三千的人口,他们没有码头,然后就这么踩着海水上下船?这冬天怎么弄?”
他们快艇上的治安员都不了解本地情况,只能跟着说:“对啊对啊,怎么弄?”
现场混乱,没人回答。
快艇先后停泊,治安员们拎着手铐、背着枪就上岸了。
李岩松、李岩华等几个李家庄的头面人物主动迎上来:“领导你们终于来了。”
“同志们,我们盼你们盼的好苦啊!”
人群里有妇女,上去抱着治安员就哭了,嗷嗷的哭:
“同志们、同志们要给我们做主,给老百姓做主啊!他们姓王的王八蛋欺负……”
“二花你别乱说!”李岩华听到这话赶紧去推了痛哭妇女一把,“王支书还有王老师他们也姓王,你不要把敌人扩大化,我们的敌人只有咱们多宝岛的王家!”
公社治安所所长舒海涵跟王向红关系很好,直接对他点点头问:“怎么回事了?”
庄满仓则对王忆招招手。
这样王向红跟舒海涵介绍当前情况、王忆跟庄满仓介绍情况,他们很快把了解的情况清楚的介绍出来。
庄满仓拍拍王忆的肩膀松了口气:“今天多亏你和王支书了,回头我给你们请功!”
他又对舒海涵点点头:“你去抓人,王家丁家带头的都先拿下。”
下了命令他又看向李岩华等人:“然后那个李家的,李家庄你们的支书呢?你们支书叫李岩宝是不是?他在哪里?过来见我!”
李岩松骂道:“那个狗币草出来的东西!他是个鸡脖子的支书,这个……”
“什么态度?怎么回事?”一名治安员拿手指着他呵斥道。
李岩华赶紧解释道:“领导你别生气,我兄弟他不是在冲你们发火,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们支书就是李岩宝,他跑了!”
“跑、跑了?”庄满仓有点傻眼。
李岩华苦笑道:“对,跑了,真的跑了,他本来要领着我们跟王家的干,结果发现丁家那边也上来了,于是就跑了!”
“他糊弄我们去顶住,结果自己跑回家去带上老婆孩子开船跑了——那啥,王老师、王支书,你们刚才看见王东强带着人坐船从海上回来是吧?”
“他们就是去追李岩宝的!”
聚集而来的李家庄社员谈到这事情后纷纷口吐莲花,将李岩宝骂了个狗血喷头。
庄满仓无语,他看看王忆,王忆摊开手。
这样他便说道:“这个李岩宝真是他妈——算了,他这么做也对,起码责任会小一些。”
站在官方立场上他还挺欣赏李岩宝的,要是李家庄的人都跑了,那就没有械斗这档子事了。
可是站在个人立场上他是真鄙视李岩宝,这是什么东西?
大胆他们更鄙视,说:“难怪你们李家庄被人家赶下海了,我草,这都是李岩宝的责任,庄局,他责任很大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庄满仓摆摆手说:“我说的责任和你说的责任不是一回事,算了,那个现在李家庄谁能说的上话?这次械斗你们李家庄带头的是谁?”
李岩松挺胸上前:“领导,是我!”
庄满仓上去给他戴上了手铐。
李岩松顿时傻眼了!
庄满仓对他说道:“械斗是双方面的责任,我们都要把人带回去仔细调查。”
“不过你不用怕,这只是走流程,要是我们查出主要责任是王家和丁家,而你们李家只是出于自卫进行反抗,那你不会有事的。”
王向红奇怪的问李家庄的一行人:“这次械斗的原因是一口机井,是你们和王家的矛盾,可是丁家怎么也被牵扯了进来?”
李老古跟着问道:“对呀,老大、老二,丁家怎么也一起打咱们啊?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看热闹呢!”
他不说话还好,老头子这边一说话,礁石滩上的李家人纷纷冲他开炮:
“还不是因为你?就是你家的事,你们家里惹了丁家的,丁家来公报私仇!”
“你们家里行啊,挖到金饼子赚到大钱了,你们爷们仨是发家致富了,成了万元户了,结果我们跟着倒霉了!”
“李老古你们根本不是我们多宝岛李家的,这件事以后你们别留在我们庄子里了,你们滚蛋!”
突如其来的呵斥和攻击让李老古乱了阵脚。
李岩华反驳说道:“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今天的事情咱李家庄是受害人、咱们被人欺负了!结果你们不去那个啥,你们竟然来欺负咱自家人?你们真能行啊!”
李岩松更是激动的挥舞着手腕吼道:“我草你吗的,你们跟李岩宝一样都是杂种,老子为了保护你们被弄了银镯子,你们他妈回过头来骂我们?这叫什么?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一个妇女嚎啕大哭的喊道:“李岩松你少来!丁家的为啥欺负咱你们家里最清楚!你怎么有脸说我们放下筷子骂娘?明明是你们发家致富但要咱全队给你们擦腚!”
其他人跟着她一起喊,十几个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庄满仓按着腰上的手枪冲上去怒喝道:“都给我停下、都给我闭嘴!”
“慢慢说,你、那个妇女同志,对,就是你,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他点将的妇女走出来说道:“领导你不知道,就是这个李老古家里前些天挖出过金饼子——王老师知道,天涯岛的王老师知道,当时他们还抓过骗子……”
“这事我也知道。”庄满仓沉声说道,“就是我来抓的骗子。”
妇女抹了把眼泪说:“对,就是那个事,这个李老古挖出金饼子的房子是丁家的……”
“狗屁,是我家的!”李老古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王忆看的啧啧称奇。
老爷子得七十岁了,这一下子蹦跶了半米高,弹跳可以啊,年轻时候说不准能扣篮呢。
“怎么是你家的?你住的宅子以前是丁广兴的!”
“就是,谁不知道那是丁广兴的宅子?是你后来搬过来从他们手里要回去的。”
“放你们的屁,这要不是我们家先人留下的宅子,丁广兴家里能还给我们?你们丧尽天良了,你们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就是啊,这宅子就是我们家先人的,以前丁广兴家是我们家里长工,当时是给我们看着那房子,要不然我们家里回来以后他们家能痛快的给我们房子?”
现场又是大乱。
庄满仓不耐烦了,掏出手枪侧向天空‘啪啪啪’三枪!
争吵的众人顿时哑口无声。
王忆隐约搞清楚事情真相了,他对庄满仓说道:“是不是这样?今天的事本来是李家和王家争一口水井的归属权,本来是两家约定打械斗。”
“但是之前李老古家里发现金饼子的事惊动了丁家的人,他的住宅以前是丁家人居住的,于是他们家里发现金饼子后,丁家认为自己也该有一份就来找他们讨要。”
“自然,李老古家里没有给他们分金饼子,这件事导致丁家对李家怀有怨气。”
“最终今天李家和王家准备械斗了,丁家为了泄气中途加入了王家一伙人……”
“不是为了泄气。”李岩华愤怒的说,“是王东全那狗东西去说动的丁得水还有他们主任丁光明,然后两家给联手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里的金饼子才闹出这件事?”有人当场指责他们,“你们家里成万元户了,结果我们跟着倒霉了,妈的,你们吃肉我们被割肉,这什么世道!”
李老古被自己族人的话呛的怒火攻心、血压飙升。
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指着一行人说道:“行行行,你们行,你们行啊!我、我家里挖到金饼子,这是我先人留下的,是我们自家的财产,这是政府认定的!”
“而我拿到这钱可没有作威作福,我是用这些钱、我是学习王老师啊,我把钱都花在咱们队里的娃娃身上啊!”
“你们自己回家看,家里有娃娃上学的,哪个没吃过我供的饭菜?哪个没有穿我给的衣裳鞋子?”
“然后呢?啊?然后你们就这样来说我们一家?”
李岩松吐了口唾沫说道:“大伯爹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跟你说别当烂好人!妈的,咱队里一群白眼狼,这跟天涯岛能一样吗?人家是什么乡亲?咱是什么乡亲?”
“妈的,这个队里是不能待了,反正老子已经在城里买上一套楼了,这次的事弄完了老子要搬走,老子不跟你们这些白眼狼住一起了!”
队里有人不高兴的说:“老古叔你不用生气,我们才应该生气,是,按照你们的说法,这房子是你家先人的,对,是你们祖辈传下来的。”
“可问题是,你们家的先人不是我们的先人吗?咱们都是一个祖宗呀,那为什么你挖到了金饼子不分给我们?”
还有一个妇女怒气冲冲的说:“你以为你给娃娃们弄几顿饭、扯一身衣裳我们就感谢你了?你挖到的金饼子就有我们的一份,这都是你应该给的!”
另有人不高兴的说:“你以为你给咱庄里的学生娃发一身衣裳是好事?这事让另外两个庄子里的人给怨恨上了,刚才干架时候就有人说了这回事,说你只给咱庄里的学生娃发衣裳不给他们的娃娃发衣裳这是看不起他们……”
“就是,还有你以前请那些学生娃吃好饭好菜,你说你这是图啥?他们姓王的姓丁的又不是你后人,你对他们那么殷勤干什么?人家根本不念你的好,有那钱你不如多请咱李家的孩子多吃几顿,你请外姓人吃喝干什么?”
数落纷至沓来,李老古的一番付出被批判的一无是处。
老头子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要倒在地上。
王忆领着人赶紧上去扶住他,庄满仓很着急,说:“掐人中、掐人中!”
大胆一下子掐上去。
李老古急促的呼吸几下子后缓过劲来,然后老泪长流:“王老师啊王老师,你害我不浅!”
“你说你为什么要当个好人?我也想向你学习当个好人哇,我也想向你学习援助我们队里的娃娃们上学让他们能感谢我,可到头来、到头来我成了什么东西哇!”
王忆无话可说。
他看着四周的一群人连连摇头。
之前他以为金兰岛的百姓生产队已经够没有人情味的了,可是今天再来看李家庄——
真是大开眼界!
一时之间他也是情绪低落、连连叹气。
自从来到82年他在生产队里感受到的都是关心和温暖,社员们让他体会到了真情的滋味,所以他一心一意的带着生产队谋发展,全心全意的给社员们提升幸福感。
社员们没有辜负他的付出,不管是粗鲁的大胆、固执的寿星爷、狡猾的漏勺又或者爱算计的黄小花等等,总之不管什么人,他们对他都回以真心的支持和拥护。
他以为其他生产队也是这样,这是82年独有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