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他还是躲在茫茫群山里哭泣的小娃娃,抹着眼泪被她提在手上,他抽噎着看着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小身影,然后这个人,用好奇而轻快的声音叫道，“咦？这孩子长得真好看。”那个时候,他被亲人丢弃在群上之中，真的很害怕,可是她见到他怯怯的眼神，之后含笑将他抱在了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说道,“能被我捡着，那说明咱俩有缘哪,小东西，叫声师姐来听听。”

从此他又有了一个家，那个家里他拥有了很多的亲人，他们会用宠溺的声音叫他，“小乖。”

他是他们的小乖，是那个风风火火，主持着门派里大小事物的女仙的小师弟。

他叫她大师姐。

她是所有人的大师姐。

他有了一个喜欢漂泊仙界的师尊，一个严肃的师兄，很多嘻嘻哈哈的师兄弟，可是他最依恋的，却是那个一暴躁起来连师兄都望风而逃的人。

他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身后，只为了叫她在回头的时候突然把他抱起来，狠狠地亲在自己肉嘟嘟的脸上，笑眯眯地说一声，“真是个黏人的小东西。”

再长大一些，他努力修炼，就是为了叫她在许多人面前得意地介绍道，“那个，是我最小的师弟广流。”

她看着他的目光总是那么宽容，放纵着他的任性，比东临还要放纵。

他想，他多么爱她呀，爱到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她的身边。

“小乖，过来叫师姐看看长高了多少。”

“小乖，看着那个人没有？丫巨有钱，还敢拖欠咱们的丹费，找个地方咱俩敲他一把闷棍！”

“小乖，这一回单独游历，你可小心点儿，别被居心叵测的家伙给扑倒啦！”

“小乖，咱怎么就看那元英那么不顺眼来着？”

“小乖……”

他的生命里，这个女人贯穿了前半生的所有的记忆，那双明亮的眼睛映在他的脑海里，叫他无法忘记。哪怕许久之后，知道她和那个敦厚的三师兄两情相悦，可是心里痛苦的同时，他却想，这样的女子，她应该得到最好的。

她觉得三师兄是最好的那一个，那么，就一定是。

他躲在阴影里，东临师兄的怀里哭泣，把自己的爱恋就此埋葬，从此以后，只当做这个女子用心爱护的那个，永远神采飞扬的小师弟。

他以为就这样，永远看着她幸福就好了。

可是那一年，他这一生第一次相认的挚友，将他的幸福尽数抹杀。

“走啊！”最后的最后，那破败的东庭的废墟，无尽的星海之中，师兄夹着他夺路狂逃，而那个浑身浴血的女人，就站在面色阴冷的敌人面前，头也不回地大声呼喊，“逃啊！”她的身后，是三师兄疲惫专注的目光，然而那个女人，在那人轻轻一点之后，浑身尽数爆开，化作了无尽的血雨。

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因为他，死了。

那一刻他觉得，就算他现在就死了，或许才是慈悲。

此生他都陷入在那样的梦魇里，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女子在陨落前，满是血污的脸上，对他露出的宽容的笑。

从此仙界有了恶名昭彰的广流仙君，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这样疯狂，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心里的痛苦，做出叫人悔恨的事情。

他想要报仇，可是师兄抱着他眼睛里哭出了血。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永远坚定的东临，其实也那样害怕孤单。

他是他唯一的同门了。

“我是谁呢？”他注视着远方点点火光攒动的星河，喃喃问道，“我是小乖，还是广流？”广流是个讨厌的家伙，可是小乖，是那女子最心爱的师弟。

飞快地抹去了眼角的泪光，广流仙君掩饰住了面上的异样，对着远远走来的墨沉舟颔首问道，“考虑的如何？”

如今的广流仙君的身上，竟然带着几分凛然的风骨，叫她觉得哪里有了变化，然而墨沉舟却并没有多看，只皱眉道，“我会去第九天。”见广流仙君的面上生出了几分笑容，她便迟疑道，“可是要过几年。”

“为什么？”

“抢了点儿中庭的太阳之种，本天君觉得吧，这好东西还是吃掉比较安全不是？”墨沉舟很是无耻地说道，“反正那什么七容仙君对你一见钟情来着，你也不用担心那仙子再遭他毒手。”不过说起来，这是小流第一次对一名女仙表达出这样复杂的情感啊。

墨沉舟目光飘移了一下。

从前，她一直觉得，小流这家伙完全是个只能被压倒的呢，没想到气质一变，竟成了一个气质美男。

这叫墨沉舟这样的芸芸众生怎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