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又不敢见，见了面，想说的话又出不了口。

大人身上有个别扭的开关，一旦触发，什么正事也干不成。

黛茜想起自己的爸爸和小辣椒。

他们两个又不是这样。

一旦闹别扭，两个人就都要说话，你一句我一句，漫天的都是语言，分不清谁先谁后。

史蒂芬离开之后，克里斯汀就往黛茜身边坐了坐。

“我是很喜欢你，黛茜。”克里斯汀道，“但是我没想去打扰你。是他要把你带过来吗？”

团子吃一块小饼干，听见她问，轻轻地道：“是的。”

“他应该不知道怎么开口。”克里斯汀道。

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少女一样雀跃的笑容，把手放在心口捂了捂，低声道：“可他还是来了。”

“伯伯说让阿姨伤心了。”黛茜说着话，就不要吃东西，把手里的饼干放下，“他说，阿姨和他，不值钱，可是不和伯伯约会，阿姨就会变得很值钱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克里斯汀听懂了。

她不假思索道：“你知道吗，黛茜。我每天都在医院，看见很多很多的病人。有的人来一趟医院，很快就能回家，有的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人生好短。”

“在这么有限的时间里，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还能在一块儿，他做有价值的事情，我做有价值的事情，等闲下来，还能分享彼此的人生，很难得的。”克里斯汀道。

这些话，她思考也不用思考就说出口，仿佛是在心里想了许久，今天终于说出来。

“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个非常聪明的天才。”克里斯汀对黛茜说悄悄话，“但有时候，他也像个笨蛋。”

史蒂芬在洗手间洗了很长时间的手。

其实他也不是真要来洗手，在心中想好要说什么话是一回事，见了面，说不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正在酝酿新的一番话，不知道要强硬一点，还是委婉一点，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流，跟他的思绪一样，在洗手盆里转圜，仿佛没有尽头。

有人在敲门。

“伯伯，要洗手。”黛茜道。

她吃饼干都要吃得饱了，还不见史蒂芬出来。

史蒂芬打开洗手间的门，把黛茜放了进来。

团子飞在洗手台上洗手，史蒂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克里斯汀跟你说什么没有？”

他的确是个天才，一下能推测出许多没有亲眼见的事情。

“阿姨说了。”黛茜道。

史蒂芬精神一振，问：“说的什么？”

“阿姨说，跟伯伯在一起的每个分秒都很值钱。”黛茜道。

史蒂芬的唇抿紧了些。

他像突然有些高兴，明明脸上没有表情，但团子觉着，他就是有点高兴。然后听见他问：“还说了什么？”

敢情黛茜来这里，不仅仅要当奇异博士的借口，还要当传声筒。

一袋小饼干可不够做报酬。

“你怎么不自己来问我？”克里斯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史蒂芬于是不再看黛茜，用他那双能窥破人遥远未来的眼，默默瞧着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也看他，唇边渐渐滑出笑意来。

片刻，史蒂芬的手放下，遮住了洗完手要找手帕擦的黛茜的眼睛。

小雏菊·斯塔克在别人家的洗手间里迷失了人生的方向，顺便还给喂了一嘴的狗粮。

震惊！奇异博士居然对四岁幼儿做出这种事。

史蒂芬到底没有找错人，从克里斯汀的家出来，他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托帕尔默医生的福，黛茜还吃惊地从他脸上看见一点儿难以遮掩的温柔。

当然，是对着帕尔默医生才有。

史蒂芬按照约定，把黛茜平平安安地带回了斯塔克家。

他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自己也感觉这次上门得突兀，黛茜无意之中又帮了好些忙，一袋小饼干恐怕不够，于是在把团子交回给托尼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如果你们想，我可以提供能支付得起的一点报酬。”

他随即想到自己扁扁的钱包，补充一句：“金钱除外。”

奇异博士很快就后悔了。

人有时候，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关键时候得迈得开腿，事情办完加紧逃离。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边给剥削劳动力的董事长烤土豆，一边还要放下大魔法师的尊严，给他们表演一点小小的法术。

小黄人也出来凑热闹。

斯塔克一家在别墅前的空气上，吹着深秋的金黄的风，捧着烫得飘香的金黄的烤土豆，低头呼呼吹气，心满意足地咬一口，再抬头看史蒂芬用魔法天女散花。

奇异博士恐怕再也不会来斯塔克家了。

等魔法表演完，史蒂芬受邀，跟托尼坐下来一块儿吃烤土豆。

黛茜敞开肚皮吃了两个，要不是在克里斯汀家里吃了很多饼干，还能再吃半个，这会儿满足地抚摸肚子，跟笨笨玩游戏去了。

骄傲的至尊法师原本不肯坐下，但他的斗篷想要坐，于是拖着他过来。

等热饮一喝土豆一吃，史蒂芬就暂时不要起来了。

“你要是经常有今天这样的表现，也不会给人留下负面的刻板印象。”托尼对史蒂芬道。

“我不在乎。”史蒂芬道。

他看一眼托尼：“怎么你对我的印象很负面吗？”

“你不会想听我的评价的。”托尼道，“你的魔术很好看。”

“那是魔法。”

史蒂芬环顾四周，到处是奔跑打闹的小黄人：“你家里很热闹。”

“还好。”托尼道，“我习惯了。”

史蒂芬低头吃一口烤土豆。

“我也有我的热闹。”他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尊法师？”托尼问。

他伸胳膊过来，拿着易拉罐饮料，对史蒂芬一抬手。

史蒂芬瞧他一会儿，也拿起饮料，跟他一碰杯。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