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又说:“如果没有我,你觉得江偌等得到你来救她?”
陆淮深松口同意,但加了码,还要陈山告诉他其他三个人的消息。
陈山说:“被江偌锯了手的那个是阿游,估计已经死了,那个叫侯明的,是水火的心腹,他只是利用阿游拍那种视频威胁你而已,且不说他真送去医院活不活得了,侯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送他去医院,容易被人查到,会留下证据。”陈山笑了笑,“或许你让人去搜一搜海底,会有发现。可那么大片海域,怕是会很难。如果你是想替江偌报仇,想必这事瘦猴已经替你做了,阿游不会死得多舒服。”
再后来,警方在岭南省省会海关捕获侯明与另一涉案男子,两人都否认绑架江偌是受水火指示,估计是怕今后出狱遭报复,但侯明笃定警方找不到阿游的尸体,说阿游半路跑了,谁知道去了哪里。
这些经过,陆淮深本来想等她好起来,找到合适时机再与她说,但看来,今天似乎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他说:“所以,你没杀阿游,杀他的是一个叫侯明的男人。”
江偌喃喃:“但是我砍了他的手,他失血过多耽误救治,也可能死的。”
陆淮深给她强调说:“你砍他的手只是正当防卫,而且谁说断了手可不一定会死。”
江偌心有余悸,那些画面在脑海中又变得鲜活起来,她陷入回忆中,不自知地颤抖着,她呜咽:“会死的……”
陆淮深捏住她的双手,“相信我,我有经验。”
江偌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陆淮深低声说:“还记得我以前在HK待过几年的事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曾经我也砍断过一个人的手,跟阿游一样,只剩一层皮肤组织还连在一起,那会儿……我才十七八岁,夜里我也跟你一样,做过噩梦。”
果然,有类似经验的人,说出感同身受的话,都更令人信服。
“因为什么?”江偌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其实那两年,是陆淮深不愿回忆的岁月,它黑暗,肮脏,不堪。他曾经甚至害怕江偌会因为他这段不好的历史,而对他不齿。若说起这段岁月里的事,又避不开杜盛仪与水火。他不愿说,因为需避忌的太多。
他知道江偌对杜盛仪心有芥蒂,但却又不愿问出口,他一直等她开口,如今想通,或许应该在时机刚刚好的时候,让他来做主动开口的那一个,为她解惑,抚平她的创伤,让她知道无需自困。
陆淮深一手搂着她,一手枕在脑后,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低沉道:“可能是因为年少轻狂。”
当年薛伽月离婚后之所以会带着陆淮深远走HK,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因为常宛那股穷追不舍的劲头,就是要让他们母子二人在国内无落脚之地。
薛伽月离婚后本来打算就留在东临市,但常宛估计是嫌她们母子对她仍有威胁,薛伽月虽然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但好歹有高学历,当时那个年代的海归含金量还是很重的,但连基层工作都被拒,租房都困难。
薛伽月渐渐会过意来,才带着陆淮深去了HK。
以为那里山高水远,常宛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可薛伽月背负着房租和陆淮深的学费,陆家的赡养费也不及时,并且和一开始约定的数目相差巨大,加上不久后她查出癌症,还有一种潜在的罕见基因病,母子二人越来越拮据。
到后来常宛直接断了她们母子赡养费,陆终南和陆尤文也睁只眼闭只眼。
好在当时薛伽月哥哥儿时好友无意中知道她来了HK,日子还那么难,不仅帮陆淮深换了不错的中学,负担了学费,还帮母子提供住所,医疗费用也帮忙垫付。薛伽月和陆淮深都不愿白受好处,每笔钱都打了借条。
帮助母子二人的,就是杜盛仪的父亲杜严华。
之后,常宛渐渐病情加重丧失劳动力,无法继续工作,陆淮深放学放假都会去做临时工,能赚一点是一点,用作母子二人的日常生活费。
有个周末,他在餐厅结算了工费下班后抄近道回家,在巷子里被混混拦住索要保护费。
陆淮深自小在陆家,什么拳击跆拳道都学过,当时又是穷怕了,护钱护得紧,发了狠与人打架,一打三,对方为首那人差点被他弄瞎眼。
陆淮深钱是守住了,三人落荒而逃,殊不知就此被卷入帮派内斗中。
当时帮派地盘划分可谓是泾渭分明,收保护费那三人是越了界,而这三人正是水火的人,不过水火当时还叫隋河。
隋河是新帮的人,当时新帮势力二分,洪佬与宵爷都在争那话事人的位置,隋河就是那宵爷的人。
那时隋河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打小出来混,又有胆有谋,获宵爷赏识,隋河为了往上爬,常常打压洪佬一派的人,以向宵爷示好。
当时好几个混混分成几批在洪佬名下的地盘收保护费,其他的都相安无事,刚好这三个混混在陆淮深这儿踢了铁板。可正好给了隋河理由,说是自己的马仔在他的地盘上被揍了,差点丢了只眼,要向洪佬要说法。
洪佬手下有个叫张天耀的是水火的死对头,那些个混混刚好就是闹到了张天耀的地盘上。
张天耀知道是水火欺人太甚,还恶人先告状,查下去后找到揍了隋河马仔的陆淮深。洪佬让张天耀把陆淮深招募进来,就当是给宵爷示威,反正也是个毛小子,放在那儿当摆设气气宵爷和隋河也无妨。
后来张天耀找到陆淮深,问他愿不愿意进新帮,说要收他当马仔。
陆淮深本来不想与这些人有纠葛,但又想,他揍了隋河的人,想必对方也不一定会善罢甘休,而且张天耀私下调查了他,知道薛伽月病重,说进了帮里不愁没钱给他老妈治病。
陆淮深当然知道这钱会从哪儿来,大概率就是要做收保护费这种事情。不过当时那城市,治安不像现在,一些酒吧舞厅,都是些下作营生,会定时给帮派交保护费,他大可只从这些地方捞钱。
他当时高中都未毕业,如果想靠读书,读到大学毕业,就算能及时赚到钱,薛伽月不一定等得到那时候,而且他总不能一直靠杜家,如果有钱给薛伽月提升生活质量也是不错的。
就此,陆淮深进了新帮,也因此得罪了宵爷,隋河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没过两天,两方因此干了一架。
陆淮深当时不懂这种群体约架具体有啥规矩,反正那时候张天耀也没多看重他,真的就把他当摆设而已。于是那晚,他就反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拎着根棒球棍跟在队伍最后头事不关己地晃悠,看人干架干得火热。
结果那天向他收保护费的水火的马仔看见了他,心有不忿,从旁边偷袭,陆淮深看到了,本能地一棍甩过去,敲断了人一条腿。
张天耀赞他干的好,后来隋河暗中派了四五人暗中跟踪他,趁他落单的时候一群人一拥而上围殴他。
陆淮深进新帮之后,书包里就随时备着家伙,但再怎么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这些人想要剁下他一根手指向隋河交差,拿刀比现在的西瓜刀没短多少,关键时候,陆淮深抢了刀反手插在那人掌上,那时也怕再处于被动,只想活命,只想着跑,于是又抽出刀来砍了那人手掌,趁人惊慌之际,拔腿就跑。
运气好,又捡回一条命。
不过他自身也没好到哪儿去,浑身是伤,一张脸更是青青紫紫辨不出原样。他本就没想着回家,怕薛伽月看了,知道他在外面的事,甩开那几人,又游荡了几个街头之后,陆淮深站在红绿灯路口,一偏头,看到了对面平行街道上的杜盛仪。
杜盛仪自他放学就跟着他,在他被打的时候不敢出声,偷偷报了警,他逃脱之后,也紧紧尾随着。
陆淮深当没看见,径自往前走。
杜盛仪知道他看见了自己,跟在后头喊,“跟我去医院,不然我就告诉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