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养活了一大批人,纺织业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光有产品还不行,还得有低成本的交通运输方式,才能确保产品的运输、销售,那么,由贸易带动的货运需求越来越旺盛,火轮船和火车运输才有了用武之地。
火轮船和火车,想要动起来就得烧煤,烧煤就是烧钱,成本摆在那里,而要维持庞大的蒸汽动力交通运输网(水、陆),前提是有大量的货物需要运输。
只有这样,火轮船和火车跑起来才不会亏本,才能够实现盈利,才能长期运营。
朝廷当然需要火轮船和火车,但是,仅靠官员往来、军队调动,以及粮草的国事运输,根本就撑不起这么大的蒸汽动力交通运输网。
考虑到与会人员对于新行业的了解极其有限,林有地举了个例子:电报。
长安和岭南广州番禹已经通了电报,番禹发生了什么事,长安这边当天就能知道,所以,电报无愧于镇国神器之名。
但是,架设电报线路需要很多钱,维持这条电报线路则需要更多钱。
若一条电报线路的架设费用是一万贯,那么这条电报线路每年的维护费用,累计三年就抵得上造价。
也就是说,光靠朝廷的公务往来需求,根本就养不活长安到番禹的这条电报线路,于是,朝廷只能每年掏钱维持,等同于每三年就重新拉一条长安到番禹的电报线。
很明显,财政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所以,即便电报对于朝廷来说十分重要,却没有钱来维持。
那么,为何如今电报线路通往四面八方,而朝廷财政没有破产呢?
道理很简单,民间电报业务活跃,所以电报局收入丰厚,不仅抵消了电报线路的维护开支,总体来说还有盈余,累积数年后,甚至还能将修建电报线路的费用赚回来。
然而,发电报的费用不便宜,因为是按字收费,寻常百姓可没有闲钱来发电报。
林有地请大家翻到资料的某页,那里记载着有司统计的结果:民间电报业务,占比最大的类型,是“商务电报”。
所谓“商务电报”就是商业电报,各地的商人通过电报传递消息,而消息的及时与否,决定了买卖能否赚钱或者赚大钱。
此是其一,其二,因为期货交易所、股票交易所的出现,各交易所之间需要通过电报频繁的传递价格、交易消息,所以对于收发电报的需求很大。
其三,随着报纸行业的快速发展,各地报社通过电报来传递、获取消息,同样对于收发电报有着巨大需求。
正是民间对于电报的需求很大(期货交易的需求量最高),所以,快速增长的民间电报业务,养活了一条条造价不菲的电报线路。
正是有了这样的前提,朝廷才能以较低成本使用电报,维持电报线路运转,而不用担心财政被拖垮。
林有地说到这里,问与会代表,若朝廷之前真如一些人呼吁的那样,将投机性质很强的期货交易所关闭,由此造成的电报业务量骤减,以及由此引发的财政开支骤增,朝廷还用得起电报么?
代表们默默摇头。
这个道理很容易想明白,电报是这样,火轮船、火车、铁路也是这样。
火轮船还好,能走船的地方就能去,而火车要动就得有铁路,铁路的造价可不便宜,维护费用更贵。
如果没有大量的民间运输业务支撑,光靠朝廷的财政开支,根本就撑不住铁路运输的日常维持开销。
只有兴旺的贸易,带来货物大规模运输的需求,由此带来的利润,才能维持火轮船、火车日行千里的运输能力。
在此前提下,朝廷才能享受到蒸汽动力运输的便利和低成本。
换而言之,火轮船、火车、电报以及各类蒸汽机械,需要靠旺盛的民间需求来支撑,分摊成本,朝廷才用得起这些东西。
如果没有兴旺的贸易,工商业就发展不到如今这样的规模,并且保持势头继续发展下去。
工商业不活跃,就不会有巨大的货物、人员运输需求,那么,蒸汽动力运输(水、陆)的规模大不了,对于煤炭、钢铁的需求锐减,连带着冶金、矿业都会凋零。
林有地摸着身边这台庞大的纺纱机,颇有感慨的说:“这样的机器要出现并且得到推广,条件有三,其一,奇思妙想;其二,巨大的生产需求,其二,充裕的原材料供应。“
“只有朝廷推行并维护专利制度,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发明创造,若是以传统的管理匠户方式来管理技术人员,是不会有新式机器出现的。”
“只有需求量巨大的海贸,才会产生巨大的生产需求,工场靠外销赚钱,然后补贴内销,两个市场合在一起,产生更大的需求。”
“外销和内销,产生大量市舶税和商税,朝廷如今已离不开这些商税,而发展迅速的工商业,包括纺织业,吸纳了大量的劳动力。”
“如果这些劳动力在家务农,那需要朝廷分多少田地?如果这些劳动力没地种没活干,连自己都养不活,届时官府该如何安置?”
“朝廷已经发展工商业,必须继续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税收,安置更多的劳动力,以此支撑起火轮船、火车运输,支撑起越来越密的铁路网、电报网。”
“正如习惯了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出门坐火车、火轮船日行千里的人们那样,朝廷....”
林有地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台下的与会人员,深吸一口气,大声说:“朝廷,已经离不开火轮船、火车、电报还有各类蒸汽机械!”
“哪怕只是二十多年前的旧日生活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从来只有鞋子适应脚,断没有削足适履的道理,工商业必然大兴,与农桑并重,所以,律法宛若鞋履一般,必须适应时局发展,而不是让时局适应律法!”
林有地的声音,经过拾音器传递到电喇叭,音量放大之后,回荡在会堂之内,如同无形的锤子,击打着与会代表的心。
徐文远看着那台纺纱机,只觉心灵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是印在他心灵深处的一幕幕场景:田园牧歌,男耕女织,点缀在原野之上、鸡犬相闻的一个个村落,聚居着一个个大小家族。
夕阳西下,村落里炊烟袅袅,构成一幅幅美丽的田园风光,聚居在一起的家族成员,过着同居共财、团团圆圆的美好生活。
但是,伴随着蒸汽机的轰鸣声,这些场景开始渐渐碎裂。
身处会场的徐文远,面对可以同时运转一千个纱锭的纺纱机,和其他许多代表终于意识到,自先贤们的时代起延续至今(二十多年前)的田园生活,从明德元年开始,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朝廷不能没有火轮船、火车、电报、蒸汽机械,所以,往日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新的律法,是为维护新时代的秩序而诞生的,再用旧的观念来理解、分析利弊,只会是刻舟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