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连他也不会想到,此情此景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塔瞻夹杂在建虏群中,骑在马上象哭又象笑,和疯子没什么区别,挥舞着弯刀,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仿佛求死就是他的唯一目的。
“开火!”
“开炮!”
伴着尖厉的哨音和激昂的命令,一根根引线被点燃,短暂的几秒钟,却仿佛过了很长时间。
在疯狂冲来的建虏的威压下,东江军将士有些惊愣,直到火炮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铅弹射向敌人,他们才缓醒过来。
这不同于有组织有计划的进攻,建虏全无战术,目的也只是想快点死,再拉上几个垫背的。
但在严阵以待的东江军面前,光靠勇敢是不够的。
火炮的连番发射,顷刻间便打死打伤了成片的建虏。严整战阵的火枪也开始了射击,一排接一排,娴熟而快速。定装纸壳弹的燧发枪,更将射速提高了一倍。
建虏疯狂射箭,拼命冲击,东江军也火力全开,枪炮齐鸣。
世界上最凶悍,世界上武器最先进、火力最强大的两支军队,在辽阳城内展开的厮杀,令人心神震撼,心旌摇荡。
人和战马如稻草般被切割,地上满是倒毙的尸体,以及垂死的伤兵,比屠宰场还要血腥。
“杀,杀呀!”塔瞻从马上摔了下去,在地上翻滚着,又迅速爬了起来,红着眼睛继续向前冲。
对面的白烟升腾,火枪击发的亮点一个接着一个,铅弹不断地击中身前身旁的手下,在迸溅的血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脚下又被绊了一下,塔瞻踉跄着,努力保持平衡。他不想再摔倒,太狼狈了,他似乎能听到敌人的嘲笑声。
一切都是幻觉,在爆炸的巨响和枪炮的轰鸣中,塔瞻的头脑已经有些混乱,只剩下向前的念头。
幸运终于耗尽,塔瞻身子如同电击,更象被铁锤当胸击中,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
沉重的铅弹将塔瞻打得后退两步,即便身着重甲,也抵挡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力。鲜血从他口中汹涌而出,带走了他的力气,也带走了他生机。
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没有谁的生命更高贵,死法也有别于他人。管你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一颗廉价的铅弹的杀伤都是相同的。
黑压压的炮弹又倾泻下来,在建虏中爆炸,无数的弹片带着死神的召唤,向四面八方激射,带走建虏的狗命。
迫击炮的轰炸,将冲击的建虏分成了两段。前段的建虏在枪炮的勐击下,已经伤亡累累。后段又被隔开,立刻丧失了冲锋的连贯性。
这也是东江军的常规打法,在数次的作战中,都屡试不爽,也令建虏难以找到应对之策。
于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近前的建虏,就变得寥寥无几,对东江军构成的威胁很小。
“杀,冲啊!”在军官的指挥下,一排火枪兵打完子弹,挺着刺刀迎了上去,与建虏展开肉搏。
另一排火枪兵上前举枪,在近在迟尺的距离寻机射击。然后,也端枪加入战团。
两翼的火炮再次发出轰鸣,雨点般的铅弹横扫过去,杀伤了成片的建虏,使得能冲到近前的敌人更少。
以多打少的兵力优势,弥补了肉搏近战的不足,一个个建虏不甘心地被捅倒在地,或是在近距离被不讲武德的火枪兵击中。
战斗激烈而残酷,发动自杀式进攻的建虏,还给东江军带来了一些伤亡,但却动摇不了东江军的战阵,也改变不了他们覆亡的命运。
对此,建虏也是心知肚明。但继续缩着,只能是被动地挨打,在火炮的轰击中,不断地白白死伤。
敌人没有持续进攻,这让豪格等建虏很失望。依托建筑、街道和敌人厮杀的计划落空,在炮火的轰炸下,绝死一击,倒是死得还算是壮烈一些。
疯狂反扑的建虏多数都倒在了密集的枪炮下,带着万分不甘的忿恨,用他们的狗命偿还了犯下的血债。
火在继续燃烧,风吹来硝磺的气味,还有烤肉的味道。
经过激烈厮杀的战场逐渐沉寂下来,重新调整的战阵不动如山,枪炮直指前方,直等着建虏再次疯狂冲击。
为免太过密集而在炮火轰击中遭到太大杀伤,建虏是从两三个方向展开自杀式攻击的。这却分薄了力量,也是建虏的无奈之举。
围攻建虏的各部队,因此受到的冲击都不算强。如果建虏专攻一面的话,炮火的杀伤会更大,但某一支部队的伤亡则要大增。
“死得差不多了?”将领们望着烟火升腾的那片区域,已经看不到建虏的身影。
最后的战斗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建虏的最后疯狂,是被逼的,但却意外地加快了消灭敌人的进程。
此时,毛文龙也带着亲兵赶到了,并下达了命令。
部队开始缓缓后撤,拉开了更远的安全距离,全城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城内毁坏严重,暂时也无法驻守大量军队。
眼见天色已近黄昏,只留少量部队依托城墙进行警戒,大部队撤回城外的营地休整。
等到明天,火势熄灭,视线也清晰,再派部队打扫战场,是最稳妥的办法。而建虏已经伤亡殆尽,残余的也无力回天,且让他们多活一晚。
“大帅,末将请命,率部过河。”
作为预备队的左协没有参战,眼见大局已定,刘兴治赶来请令,要去追赶郭大靖所部。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过河后,连夜行进,早些与大靖会合。告诉他,明日还会有部队开拔,让他不要急于进攻。”
刘兴治躬身领命,转身和几个亲兵疾驰而去。
方正化也想去跟随郭大靖,继续给崇祯直播平辽之战。可辽阳城内的战报并不详细,豪格等奴酋是死是活,还不清楚,他也只能再等待一晚。
入城各部听到号令,都退到了安全地带,远远地监视着烟火弥漫的城内情况。
夕阳西下,一片殷红的光笼罩着战后的辽阳城,如同泼上了浓重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