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劝他的,我会痛骂他一顿,然后劝他改邪归正,真的,妈,你赶紧看着阿姨去做饭吧。”上了楼梯,高小冰就把她妈给推下来了。
但是,一上楼,她就跟只小松鼠似的,朝着卧室蹦过去了:“怎么样,明成,纪念领袖诞辰一百周年的音乐会上的名额,有你俩吗?”
李明成跟他的小闺女,脸跟高小冰一样圆的涵涵俩在地板上趴着,教闺女写幼儿园的作业呢。
“快说啊,有你俩没有啊。”高小冰说。
李明成翻了个白眼儿:“我听见你妈又在骂我,懒得说。”
“快说嘛,我总没骂过你吧,多少回你晚上出去唱歌,不是我帮你打掩护,嗯?我还是你的小迷妹,我到处给你俩鼓掌。”
摇滚小迷妹高小冰,你甭看在银行里上班,必须得端庄大气再加点刻板,但她对于摇滚,那是忠实的热爱。
“我们起步的时候,错过了时机,本来,要86年就开始唱,那现在我们绝对成腕儿了,可现在你看看,崔健、黑豹,来自呼和浩特的零点乐队,一个比一个强,我和卫国,想要闯出名堂,真的特别艰难。”
“我知道,但我是支持你们的啊,我就问你们,纪念诞辰音乐会上,有你俩吗?”
高小冰再问。
李明成说:“本来没有,但是,有个赞助商给电视台这个节目组赞助了二十万,怎么说呢,历尽千难万阻,电视台的领导一个个的听我俩唱,终于批下来了,我俩可以上了。”
“二十万?哪个企业啊,这么有钱?”
“据说是个人,并非企业,总之我们也不清楚,反正,诞辰音乐晚会上,我们会有十分钟的演唱时间,我也跟卫国商量过了,能红,头一年的收入全给我,我砸给你妈,然后正大光明搞音乐。要红不了,我回邮局数包裹,他回矿区开公交车,就这样。”
“你们一定会红的。”高小冰说。
涵涵也说:“爸爸肯定会红的。”
李明成揉了一把高小冰的头,再揉了一把涵涵一把,把她的头扭开,亲了高小冰一下:“俩一样傻的傻丫头。”
聂卫国没有高干老丈人,也没有个在银行工作,能拿高薪的媳妇儿,再有甚者,为了怕大栅栏的人要笑话陈丽娜,家都不敢回,现在是个实打实的北漂。
不过,现在的北漂,比之将来,条件还是要好很多的。
还有三天就要演出了,他挂了公用电话,突然就啪的,搧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就忘了呢,最乖巧最可爱的妹妹,马上就要高考了啊。
身为二哥,他连卫星高考的日子都忘了。
“来啊,神父,来俩串羊肉串儿,怎么,兜里又没钱?”隔壁羊肉串摊的老板说。
二蛋摆手:“我不吃刺激的食物,我妈烤的羊肉串我才吃,你这个,我不吃。”
“你说你搞摇滚是为了啥,啊,我问你?在我看来,搞摇滚就是为了喝不完的啤酒,睡不完的女人和花不完的钱,你说对吧?”烤羊肉串的小哥扭着屁股呢,喇叭里响的,正是那首《一无所有》,听起来正得劲儿。
二蛋并不馋。
他在英国的时候,给饿过劲儿了,不馋,但永远的,处于一种饥饿状态,不过,为了维护自己的嗓子,酒不沾,辛辣刺激的食物不吃,烟不抽,这是最基本的。
“我是纯粹的热爱音乐,我是为了理想而歌唱的,而且,酒、性、毒品,这三样并非音乐的助兴剂,而是杀死音乐家的利器,我的先天嗓子并不算特别好,必须好好爱护。”二蛋特实诚的说。
但在羊肉串老板看来,连串儿都不撸的人,他就是个棒槌。
“那你就继续追求你的理想吧,但愿你到五十岁的时候,还能吃得起街边那碗烩面,好吗?”羊肉串老板把自己烤的喷香的羊肉串横给一个嘴里叭叭着烟,兜里装着瓶二锅头,长头发,背着吉它的‘摇滚歌手’,俩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给了聂卫国一定义:“傻逼。”
二蛋抽了三块钱出来,在隔壁的河南面馆要了一碗烩面,仔仔细细的吃完了,再出来,就从兜里开始往外掏钱了。
小卫星和爸妈都要来,他得攒点儿钱给妹妹花啊。
给小卫星买件裙子吧,也不知道妹妹现在长的有多漂亮了,二蛋抽了三百块出来,好,这个留着买裙子。
然后再一数,还剩下两千二。
也不知道那件演出服打折了没有,上次去看的时候,三千六,但两个月过去了,他一直看着,没人买呢,这会,二蛋就准备跟老板讲讲价,把那件演出服给入手了去。
6月18日举行的音乐会,到时候全国现在所有的电视台,全部要在晚上八点进行直播,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二蛋深知这个机会来的不易,所以,从乐器到演出服,都力争要准备最好的。
他已经漂了三年了,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当然就会死死抓住,决不允许自己失败。
“老板,那件服装呢,就是那件红黄相间,卯钉扣的服饰,我昨天来看,还在这儿挂着呢,怎么就不见啦。”
“有顾客刚买走啦,人家来了就买,三千块,一分不少。哪像你,扣扣索索,看俩月了,一分不肯掏?”专卖演出服装的老板摊着手呢:“再挑一件儿呗,那件衣服是纯银打造的饰品,才会那么贵,你再挑件儿,这个鸡毛装,这个,紧身衣,这一件才几十块钱,我跟你说,穿上了效果其实都一样,真的。”
聂卫国只问:“多久了,那人走远吗?”
再不济,别人穿完他穿,或者租一天也行啊,他上台,必须穿那件衣服,真的。
“那你自己去找吧,我跟你说神父,摇滚歌手我见的多了,像你一样的棒槌全北京城就一个,你要能红,我跪下来喊你叫爷爷,真的。”
聂卫国转身出来,看着街上全是提着大塑料兜的人,追着想找呢,看究竟是谁把他看中的衣服给买走了。
突然,就见一穿着高跟鞋,个头不算高的女人,手里提着那套衣服,拿着个大哥大,正在街边打电话呢。
“喂,明成吗,卫国的服装我已经拿到了,就是你说他一直想要的那件,我现在马上要出差,我把衣服送你家楼下,你不能告诉聂卫国衣服是我买的,明白吗?”
居然是陈甜甜。
二蛋往后退了两步,就见她拿钥匙开了街边一辆车的门,转身,走了。
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俩人就又在卫国的出租房里见面了。
一见面就是直奔主题,毕竟成年男女,没那么多说头。
她奔上来就脱他的衣服,他也把她压墙上亲呢。
二蛋那一碗烩面的力量,除了用来唱歌的,大多数都用在甜甜身上。
臭烘烘的一排式出租屋,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是烟头,纸团和垃圾,聂卫国算是最干净的了,至少纸会入瘘,而且不抽烟,就没烟头。
但乐器啊,书啊,简谱啊,也还是乱成一团的。
完事儿了,陈甜甜还得起来替他收拾乱扔着的音乐书,各种乐器,二蛋就在床上躺着呢。
“得亏你不抽烟不喝酒,你看看隔壁那些,又臭又脏的,烦死了。”陈甜甜说。
二蛋看她跪到床上,抓住陈甜甜的手,拉她躺到自己身边,拿他生满胡茬的脸,蹭着她软绵绵的胳膊。
事实上三年前到北京,卫国就把陈甜甜给睡了。
毕竟都二十四五的人了,没那么多矫情的劲儿,说什么天长地久,谈什么爱与不爱的。
当然,她也没说想跟他交往,听他给自己唱了好几首歌,啥也没说,就把衣服给脱了。
在外面跑了好些年,人陈甜甜还是个真姑娘了。
用她的话说,也许这一睡,聂卫国的音乐生涯就完蛋了。因为他会发现,他的女神什么都不是。再或者,他会更上一个台阶,梦想破灭了,他会给自己重新找一女神嘛。
但二蛋没有,他有在英国读过五年书的底蕴,还保持着当了四年兵的严苛作息,除了懒一点儿,装模作样的,真跟个音乐家似的。
“我又代理了一个香港牌子,明天得去谈商场了,小陈阿姨帮我介绍的,这钱不能不赚,我走了啊。”收拾洗涮完了,陈甜甜说。
聂卫国哦了一声,激动,说实话,地下卖唱三年了,头一回要登上中央新闻频道的八点晚会,特别激动,但是,陈甜甜太忙了,忙到没时间能跟他多说几句话。
“你就不能陪我睡一夜吗?”他说。
他的甜甜姐姐,比他大着两岁呢,也快三十了啊,一身肉软绵绵的,一掐找不到骨头,抱着睡甭提多舒服了。
三年北漂,少年时也曾辉煌过的聂卫国没钱,没地儿住,找不到出路,所有的慰籍,都来自于陈甜甜无私奉献的肉体。
可她太忙,在一起三年多了,没陪他睡过一夜。
“傻瓜,外面那么多爱摇滚的小姑娘,你要想找谁陪你睡一夜能找不着,我走了啊。”
陈甜甜说着,踩上鞋子,忽匆匆的,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