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她似是发自肺腑,又似是恳求的话,心被山底渗上来的风吹得紧缩,又突然间膨胀,如此反复,酸疼难耐……
他们都斜靠在了椅背上,他的腿长,吊在了半空,腹部那里又是一紧,他低头看见她紧紧的抓着她自己的小臂,抠着一般,她的手在袖子上打滑,又不停的拉紧,一件淡亮紫的金丝绒休闲带帽拉链衫,好好的衣服已经有了血渍。
她的指甲竟在揪扯自己的小臂上的面料时,翻了,原本纤白的指节发着青白,指关节都像是要脱鼓出来一般了,指甲盖里流出来的鲜血把她的手和淡亮紫的衣料染得斑驳,看得人皮肤紧缩,心下钝痛。
那句“不放!”,跟剑一样,刺过来。
他听见她在背后的颤颤呼吸,呼吸热热的,喷在他的背心上,烫得被山下渗来的冷风吹冷的心都热滚了起来,“阿璇……”
“锦程,你同意了吗?”同意了吗?下辈子,在一起。
“好。下辈子,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一定亲手掀开你的盖头,一定在教堂里亲手替你戴上戒指,一定在那里对你说,“我愿意”,一定做你的好丈夫。”
她听着泪珠无法断线,抽噎之声亦是如此,“锦程,你那时候问我,为什么不戴婚戒,其实我的婚戒一直都在手上。”她又用力的紧了紧有些痛得发麻的手臂,生怕失手把他掉下去,可是她又必须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她会很累,所以她要说话,“我无名指上的刺青,纹得很深很深,是在决定跟你结婚之后去纹的。”
他心下一震!那枚一直都刺眼的纹身,竟是因为他?
她继续道,“四叶草,有希望,有幸福,即便你是个植物人,我还是觉得有希望,我还是觉得我们有一天会幸福,爷爷问我,愿意不愿意嫁给你,我说愿意,无怨无悔。”
他虽然紧紧抓住扶手,耳朵却已经完全被她的话锁住了,心间狂颤,“阿璇……”
她声音一哽,鼻音很重,“我说愿意,可是我害怕,怕有一天我会退缩,怕有一天我会放弃,不肯坚持,所以在婚礼前的时候,我和江钊的太太去纹了刺青,我让老板给我纹得深一些,洗不掉的那种,锦程,我无名指上的刺青,就是我的婚戒,一辈子也摘不下来的婚戒,我曾经举起手,对着太阳发誓,若有天想摘下来,只能把手剁了。”
他的眼泪跌落深渊,没有声音,却有声音在心渊上回响,他很想转过身去,抱住她,吻住她,跟她说,“阿璇,嫁给我吧。”
她没了多少力气,手臂已经疼木得好象已经自己的手臂了,有些控制不住,她很想用强力胶将自己的手臂沾起来,用绳子捆起来,指尖指甲翻了也不曾察觉,感觉不到疼痛,“我到马赛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洗,想把你抛得干干净净,可是我怕疼,那些清洗用的东西还没有挨上我的皮肤,我就疼得大叫,我不敢洗。我想把你从我心里面挖出去,可是我怕疼,我只能放弃,继续把你装在心里。锦程,如果掉下去,你一定捏着我的无名指,我怕我的手指会被野兽吃掉,我怕我会找不到……我的戒指。”
她曾经下定决心才纹上的戒指,不是随意就能脱下的戒指,“锦程,我珍惜这枚刺青,高于你送我的8克拉,这个刺青,于我来说,太重要。”
他默默听着她说话,生怕漏了一个字,哪怕是她说话时的呼吸声。
她吸鼻子的声音,也好大,“其实我好后悔当初跟你赌气,现在想想,你醒来过后,我应该温柔些照顾你,世界上又不止一种激将法有用,我可以耐心的讨好你,你也一定会看到我的优点。”
“我还跟你说,我不是第一次,是补来的膜,其实那时候我结婚三年多,才……做了女人。可是为了气你跟我斗,我什么话都敢说,我好后悔,锦程,你一定觉得我不干净极了,可是现在想想,我应该清白一点走,不然我的人生就污秽了。”
他脖子被卡住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絮絮叨叨,“离开裴家,是我受不了你娶白珊,那时候我都嫉妒疯了,我是你的太太,结婚的时候,连个‘我愿意’也没有听到,可是她结婚,那么多宾客到场不说,你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你还亲手给她戴了那么贵重的手镯,我受不了二女共侍一夫,我受不了你天天去茉园,我好多次都想把白珊扔进护宅河里冲走!”
“我嫉妒她,嫉妒为什么我没有和你青梅竹马,为什么我不是和你相恋过十年的女人,明明你是我的丈夫,为什么却要对她温柔,我受不了,可我不能嫉妒,不配嫉妒,谁都说我是伤害过你的人,锦程,我好后悔,好后悔伤害过你,如果当初没有打伤你,我一定追你,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我申小五看上的男人,有什么不敢追的,反正没结婚,我就有权利追!”她故意用狠狠的声音说话,来掩饰自己颤颤的泣声。
他们往左,吊在半空,她抱着他,脸贴在他的后背,眼泪也流在他的后背,湿了一大片,她委屈压抑的哭声,从他的后背一bobo的如同爆炸过后的气流震入他的心房,“阿璇,不会的,不会的。”他猛的一吸鼻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戒指,也是,属于我的戒指。”
“阿璇,我都不知道,被你追会是什么感觉。”他不是不震憾的,她说她不敢洗属于他们的纹身,她说她的第一次,她说他是她看上的男人,她说她会追他,他真是无药可救了,死到临头,还觉得这是幸福。
飞机“哐”一声,又撞跌下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