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非常迅速的培养计划中,两位搭档因为心理学的技巧而变得亲密,现在,娜塔莎认为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之前搁置的镜头重启拍摄,第一个要拍摄的,就是重逢。如果说初见是唯美中品尝到一丝甜蜜的期待,那重逢就是尝过苦涩后的万幸,在分别的日子里,卡洛琳娜在家中的安排下成婚,但这不是爱情,乏味的婚姻以丈夫的死亡结束,不到三年,十九岁的她就成为了寡妇,然而她的身份仍然不能继续保持单身,可现在的卡洛琳娜再不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她知道没有爱情的相伴是一种煎熬,在这种枯燥的煎熬中,她似乎感觉到曾经的相处中对伊丽莎白的感觉并非是简单的友谊。
“你看见她出现,不要马上站起来,”娜塔莎在拍摄前讲解,这是她觉得自己能为她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你知道她已经来到维也纳,你也知道有可能会见到她,你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但当她出现的时候这准备一点用都没有,你要用眼神看着她,这眼神里有你这些年的痛苦和辛酸,也有对以前时光的怀恋,这时候你忽然顿悟,这些年你的牵挂都是爱情的证明。”
兰希点头,之前一直拍不好的正是这段,她的感情不够充沛,情绪不够到位,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能不能解决,看见兰希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娜塔莎继续说下去,“还有就是,还记得那天我们被雨困在维也纳吗?在一会儿拍戏的时候,弗洛拉走进来的那一刻,我要你想象,想象假如这是我们在维也纳的酒店里,窗外暴雨几乎把城市浸在水里,你听见敲门声,走过去打开,弗洛拉就站在门外。就是这个感觉,把它在你脑子里像被烧伤一样深深留下印记。”兰希一愣,闪亮的眼睛眨动几下,和点头的频率差不多,这么清晰的指引是她最喜欢的。
“还有你,弗洛拉,”娜塔莎转向一直在听着的弗洛拉,然后拉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指尖轻柔划过她的手心,“如果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见到卡洛琳娜的感觉,那么……”话音没落,指尖狠狠戳在弗洛拉的手心里,她疼的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娜塔莎紧紧握住收不回去,“那这就是第二次见到她的感觉,感受到了区别吗?”
感觉永远比语言更真实,弗洛拉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感觉,“我明白了,谢谢你。”她睁开眼睛时说。
“好了,都加油吧,现在的你们可不是一周之前的情况了,一定能拍好的,去站位吧!”最后的加油打气结束,娜塔莎也回到属于她的导演椅上、监视器前。
她坐好后,两个演员已经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那是一个大厅的两端,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不为过,娜塔莎看到她们相视一笑,这时其他演员蜂拥而入,几十个盛装的演员把大厅几乎占满,挡住她们的视线。紧接着是摄影师站好位置,摇臂也准备就绪,灯光和照明调节到最好的亮度和角度,灯光全开后,这个曾经的皇家舞厅好像立刻从历史的尘埃中苏醒,回到当年它最辉煌的时刻,所有人仿佛置身梦幻,金色银色融成一片。
“开始吧。”娜塔莎宣布。
卡洛琳娜坐在沙发上,又一次拒绝了一位绅士的共舞邀请,她低下头,这是一个信号,牢记剧本的两位侍从演员拉开门,唱礼官高呼伊丽莎白的全部称号,冗长的称呼中,她抬起头,和那道在众人之中第一眼就搜寻到她的目光相对。卡洛琳娜的座位上似乎立刻生出了荆棘,让她痛苦的慢慢站起,她的视线没有改变,往事与泪潮一起涌上,伊丽莎白站在大厅的入口,她站在尽头,目光越过长长的直径,跨过无数人的衣裙婆娑就像跨越了分别的时光。
如果我现在才明白爱你是人生中无法抗拒的命运,是不是已经太迟?
卡洛琳娜的目光像一支点燃的香烟,烫在伊丽莎白的心上,她曾经梦寐以求的重逢如今梦境成真,快乐却被哀伤取代太多次,更无奈的是,她不得不一面接受所有人的致敬——因为她无可匹敌的尊贵身份,一面回望卡洛琳娜的目光,她每走过一个人都要按照礼仪向对方轻轻颔首回应他们的鞠躬或者屈膝,她也要看着这些人,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每和一个人结束对视,她都迫不及待再去看一眼卡洛琳娜,哪怕这一眼短的不能再短,必须马上换到下个人身上,她也不愿意浪费这哪怕一秒钟凝视她的机会。
想要隐藏爱情就像要把一只发了狂的兔子装进胸腔,它有用不完的力气去蹦去跳去用头撞,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渴望摆脱囚禁,你的胸口永无宁日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唯有那个想见的人出现,兔子才会乖乖坐下来,把头抵在笼子铁栏杆的缝隙上,享受那人手指轻轻的抚摸,这是唯一能让它平静下来的方法。
终于,最后,伊丽莎白走到了卡洛琳娜面前,接受来自她的致意,“皇后陛下。”她低着头,屈膝,青色的裙子水母一样荡开,“欢迎您……来到维也纳,很高兴见到您,我很高兴……”她抬起头,眼眸里有氤氲的水汽,但极力控制的时候,这水汽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涩眼,别人无法知晓。伊丽莎白想伸手扶她,却不能这样做,她的手已经轻轻抬起,又颤抖着落下,手套边缘的蕾丝轻轻抖动,就像卡洛琳娜此刻同样颤抖翩跹的睫毛。
卡洛琳娜自己站了起来,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们彼此的影子,“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伊丽莎白说,“非常荣幸。”
她比卡洛琳娜更懂得控制自己,然而措辞的谨慎规矩无法抑制思念终于实现的百感交集,两台摄影机站在互相的视觉死角,分别拍摄两个人脸上的特写,而这时,娜塔莎坐在一排监视器前,看到了最近距离的她们的目光和脸。她的心跟着画面难以平静,这样的感觉多么美妙,两位世界最出色的女演员,终于在把各自逼到极限的情况下,压榨出了近乎不可思议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