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这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虽然说不上扰人,但看着暗沉的天空却也难以让人心情愉快。
潇夙歌手执书卷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神色淡漠。一旁的万俟漓悠半边身子倚着她似睡非睡地阖着双眼,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嘴里倒是很有精神地一句句发着话。
“阿夙,你这样看书还能看得清吗?”
“还好。”
“怎么看不到梓沨他们?”
“回去了。”
“哎?怎么回去的?”
“决殇送回去的。”
“……肯定不是什么好方式吧?”
“也许。”
“……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不能。”
万俟漓悠稍微直起身子转过头不满地瞅着她,“喂!我怎么说也是个伤患吧,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
“怎么温柔?”潇夙歌目光始终未离开书页,语气凉薄地道:“是轻声轻语地给你喂饭吃?还是带你出去玩给你买糖人?或者给你讲各类各样的睡前故事?”
万俟漓悠抿了抿唇,底气不足地反驳道:“我那时候是真的神智模糊,而且脑仁特别疼,所以才……”
“所以才变着法地整我。”潇夙歌语态从容地接下去。
“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零花钱都上交了,现在穷得连个鸡蛋都买不起……”万俟漓悠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差点心酸地掉下眼泪。
潇夙歌不发一语,眼底的意味却无不写着两个字——活该。
马车缓慢地前行到半路时,车外突然有人喊道:“潇世子,前方有家客栈,您与六殿下可要下来歇息片刻儿?”
潇夙歌微微掀开车帘,正见禁军头领封严策马立于车旁,身上的衣衫近乎湿透。
这时,前方的驾车的沐修也伸过来一个头,抹了把脸上的溅到的雨水道:“老大,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地也停不下来,咱们这屁股都颠了一路了,干脆下去歇歇吧?”
潇夙歌扫了眼前方不远处的客栈,点了点头,“下去吧。”
这趟出来护行的禁军前前后后加起来统共有两百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占在路上毕竟太过引人注目,潇夙歌便让大部分人马先行回去,只令禁军头领封严带了二十个精兵换上便服跟随他们的马车走,所以此刻,这间不算小却也大不到哪去的客栈才能容得下他们。
掌柜是个年近中年的女人,算得上秀气的面容配着温婉的笑靥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她让有些胆怯的小二去准备茶水后便自己快步迎了上来,落落大方的模样看着倒像个大家闺秀。
“不知众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雨停即走。”潇夙歌几人在桌前坐下,而后让封严带着众军士去楼上换身干净的衣物。
掌柜笑着点头,吩咐小二将最好的茶水点心奉上后,便回了柜台处查看账本,间或抬眼从容地望几下他们。
巧的是,他们刚坐下来不久,门口就又进来几人,为首收着纸伞的青年一身松绿色锦袍,笑意轻扬俊逸无双,其左右各跟着一黑衣精致少年、一粉裙水灵少女。
“哎呀,你们也来了,好巧啊!”少女首先跑到桌前惊喜地叫道。
潇夙歌微一颔首,目光看向那十分自觉地走过来坐下的青年,对方冲她开朗一笑,道:“你们也路过这啊,真巧。”
“嗯,真巧。”潇夙歌意味不明地附和了一句,问道:“赫连太子也调离了随行的护卫?”
“是啊。”赫连弈点头笑道:“人多,累赘。”
所以一国太子回朝身边却只带了两个人这种事也真是非常勇(ren)敢(xing)啊……
潇夙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默默无语。
向心乐暗暗戳了戳身旁沉默的少年,用搞怪的眼神示意他说点什么,然而少年看了眼潇夙歌及她身旁的人后便又低下头来兀自当着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赫连弈把他的反应收在眼里,眸光一转,侧过头道:“乐儿,我刚在后院看到一树开得极艳丽的茶花,你随我一同去赏看会儿吧。”
“呃……”向心乐一怔,眼神在桌边几人身上游移了几下,而后恍然大笑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茶花了,表哥我们快走吧!”
两人前脚刚离开,吃着点心的沐修便忽得站起身,顺带拉起了旁边不明所以的叶秋一边往外移去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老大,我吃多了出去活动一下消消食,你们慢聊哈!”
可怜被他强行拖走的叶秋想要张口说话都在转瞬间被堵住了嘴,只能一路支支吾吾地被迫远离……
不过,最难得的是,一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自家驸马身上的万俟漓悠竟也慢悠悠地起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憋了一路了,我去方便一下。”
眨眼间,这尚算宽敞的客栈大堂竟只剩了桌前衣衫一黑一白的两人,连掌柜都笑着说了声去给厨子交代事情而离开了。
眼见周围人一个个地都离了席,还呆坐着的少年不由怔忪住,那张精致无比的面孔上逐渐浮现出些许窘迫之色,下意识地便想起身逃开这令人不知所措的环境。
然而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却制止了他慌乱的脚步。
“你也要去赏花、消食或者如厕么?”
“不、不是……”许是神经太过紧绷的缘故,少年说出的话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潇夙歌淡声道:“那就好好坐下。”
少年闻声坐下,潇夙歌又道:“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