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听得有些发愣,在于归说到自己曾经喜欢的人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苦涩的,可是更多的还是心疼,因为他已经能大致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于归这时从床上站了起来,可能是觉得有些憋闷,他就靠在书桌上才又说道:“不过,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两个人相处得太过亲密了,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有的同学开始拿我们俩的关系开各种恶劣的玩笑,这也还好,但后来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听了就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去问话,在问到他跟我的关系时,他竟然承认了他喜欢我,当时我们老师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惊吓来形容。”
“那……然后呢?”颜殊忍不住问出了声。
于归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向上勾了勾,声音淡淡地说:“然后啊……然后班主任就给家长打了电话。当时我家里没有大人在,奶奶因为我爸的事住了院,其他亲戚也没有近到可以来暂代监护人的地步,所以我这边就没有家长能来。但是他家里却是父母都来了,他妈妈听班主任说了这事之后一进门就抱着他哭,而他爸……”
于归微微地叹了口气。
颜殊则屏住了呼吸,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爸又跟他确认了一次是不是真得喜欢我,他说是,然后他爸就当着我的面打断了他一条腿。是真的,打断了。”
“怎么能……”颜殊有些呆住了,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后半句。
此时于归脸上是真真切切的苦笑,他低下了头看着地面,隔了一会儿才说:“当时他爸说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他说‘老子今天就算把你打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出去丢这个人!喜欢男人?你还要不要脸了?!’”
“于归……”颜殊伸手去拉于归,却发现他身体竟在微微地抖着,拳头紧握掰都掰不开。
“后来还好是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一起把他爸给劝住了,他被送到了医院,等我再见到他时他脚上还打着石膏,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见我的。”于归说到这时忽然将身体背了过去,让颜殊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那个时候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于归对不起。然后他告诉我他要转学了,以后,恐怕没机会再见面。而那也的确是我跟他见的最后一面。”于归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稳,并没有颤抖的迹象,可是身体愈发明显的抖动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颜殊终于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将他紧紧抱住,低声说:“有我呢,于归,你现在有我了。”
于归呼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现在有你。但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跟他也曾无比确定地说过将来会一直在一起的话,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遇到任何人的反对都要坚持两个人的感情,说好了谁都不许放弃,可是结果,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吗?你是担心我以后也可能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放弃吗??”颜殊用力将于归的身子转了过来,声音有些激动,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我不会的!于归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的!”
究竟会还是不会,现在下结论都太早了。
于归静静望着颜殊,心里想的是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然而颜殊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
“于归,”颜殊的语气加上了几分恳求:“我知道现在要让你说出相信的话很难,可你能不能至少对我有一点信心?我家里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清楚,我知道要跟家人出柜不容易,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把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跟他们说过也是事实,可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事一直瞒下去!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但现在有了你,我会跟他们说明白并且让他们接受的!”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颜殊不等于归说完就截住了他的话音,定定看着他道:“于归,不会有你所担心的这个万一。不管将来我家人对这事是什么看法,他们所施加的压力我会全部自己去承担,绝不让他们转嫁到你的身上,你相信我好吗?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好歹、至少在这一点上,我需要你的信任!”
颜殊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双手都握紧了于归的肩膀,像是在表明自己不愿意再听到否定的回答。
将心比心,在这种时候于归若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铁石心肠了。
“于归,你在那个人之后,还喜欢过别的人吗?”颜殊这时又低低问了一句。
于归摇了摇头,看着他:“自他之后,你是第一个。”
“那就说明这对于你来说已经是个突破了对吗?”颜殊将于归垂在身侧的手握住,拉了起来放在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眼神中多了一抹灼热。
“于归,你既然已经让自己冒险跟我在一起了,那再冒险相信我一次所产生的边际影响又能有多大?感情中不确定的因素本来就多,比起用回归分析我认为拿随机过程来拟合会更为合适,你也知道,在一条马尔科夫链中下一状态的概率分布只由当前状态决定,与时间序列中之前的事件均无关联,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以后会怎样发展也不会受到你之前的经历的影响啊。”
于归从听他说到随机过程时心里就忍不住笑了,到这里终于微微扬起了嘴角道:“颜教授,你再讲下去我就该把课件拿出来了。”
“……那、那你现在到底有没有相信我?”颜殊红了脸问。
“嗯,你说得对。”于归点了点头,回答时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却意识到自己有一只手还按在颜殊的胸前。
“就算我不能相信自己,但我可以相信你。”于归把手从颜殊的胸前移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而颜殊却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紧紧地将他圈入怀中。
“于归,谢谢你。”颜殊由衷地说。
于归听了眼眶稍有些发热,等了等才道:“我应该谢谢你。”
“这就不用分这么清楚了吧……”
颜殊忽然把声音降低了些,贴在于归的耳畔用嘴唇含住他的耳垂,舌尖温柔□□着。
“……于归,你刚才,是不是又喊我‘教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