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井道利和日根野弘就满脸忧愁的退了下去,斋藤义龙缓缓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天花板。他已经衰竭,濒临死亡,早已经不是从来的那个斋藤义龙,要不然也不会说出托国的话来。
曾在长良川指着道三怒吼的义龙,已经全然不见了。现在卧病在床的义龙,不得不想要用托国的方式来求助政衡,乞求后者维持美浓之稳定,还为龙兴的将来忧心忡忡。
为了龙兴的将来,斋藤义龙绞尽了脑汁。他知道,此后天下,执牛耳者必是政衡。龙兴不是一个英主,怕是维持不住美浓国,就算不被外敌入侵,也会被国人们下克上。
于是,他便妄想托国的大义名分来约束住政衡,来谋求斋藤氏的安泰。
不久,年仅十三岁的斋藤龙兴,与近江夫人走了进来。斋藤义龙想要强作欢颜,可额上汗水涔涔,这恐是美浓巨蝮斋藤义龙最后的抗争吧。他看向了龙兴,脸上强作镇定。
斋藤龙兴在母亲的催促下走近了一些,问道:“父亲,您好些了吗?”
斋藤义龙潸然泪下,他望着斋藤龙兴,知晓若是他早逝的话,斋藤家的家业必败无疑啊,更是坚定了要向政衡提出托国的请求。他原本还想要训斥斋藤龙兴一番的,不要在内闺和侍女们厮混。
往日里,斋藤义龙因忙于政务,好像根本无暇顾及这个个性阴柔的儿子。斋藤龙兴在刚刚懂得男女之事之后,便借此机会经常出入家老们的府邸,在稻叶山城内的风评不佳。
今日,斋藤义龙想要训斥一番,却发觉他已经无力再开口,堂堂美浓之主,从来不知泪水为何物的他竟然在看到斋藤龙兴之后潸然泪下。让后者顿觉惊恐,又不知所以。
斋藤义龙的试探之言,让长井道利和日根野弘就诚惶诚恐,两人匆匆下城,长井道利张了张嘴想要挽留,最终还是分道扬镳。斋藤道三一度改姓长井氏,是长井道利的义兄弟,因是外来者没有多少根基,便视长井道利为一门众。现在斋藤义龙病危,重臣和一门众就密会,原本就猜忌颇重的斋藤义龙恐怕会更加怀疑,在这个多事之秋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
日根野弘就返回府邸之后,他的情绪还是非常恶劣、沮丧、痛苦和绝望,他知晓一旦斋藤义龙身亡,让一直虎视眈眈的织田信长打入美浓的话,其他人都能够投降,唯有他前路渺茫。
斋藤道三、义龙父子相残的时候,日根野弘就的角色很不光彩,他亲手斩杀了斋藤义龙的异母弟孙四郎、喜平次,踏着两人的鲜血步步高升,成为斋藤义龙的六宿老之一。
日根野盛就见到兄长愁眉苦脸,抑郁寡欢,询问发生何事。日根野弘就无意隐瞒,一五一十详细述说,而且为避免误导盛就,他在述说过程中没有参杂丝毫个人观点。
日根野弘就武功高强,号称斋藤义龙麾下第一猛将,不过他知晓自己的弟弟在武功上略逊一筹,在智谋上颇有见地,常常为他出谋划策,他主动抉择斋藤义龙便是听从了他的意见。
日根野盛就思考了一阵,说道:“兄长,这件事情太大,弄得不好难于预料,应立即通知前线督战的日比野清实、长井卫安、竹腰尚光三位宿老,嗯,弟连夜驰马前去长良川军阵之中。”
日根野弘就慢慢平静下来,理智渐渐恢复,恶劣的情绪也一点点好转。斋藤义龙麾下六宿老氏家直元、安藤守就、竹腰尚光、日比野清实、长井卫安再加上日根野弘就,其中氏家直元、安藤守就身为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向来不受斋藤义龙信任,其余四人全都为斋藤义龙下克上出谋划策,是斋藤义龙的嫡系人马。在历史上这四人也为斋藤氏战到了最后一刻,日比野清实、长井卫安战死,竹腰尚光不知所踪,日根野弘就亡命天涯。
日根野弘就想了想,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道:“今日馆主所谈多为试探,托国一事也唯有长井道利与我知晓,传扬出去怕是对我不利,弟弟前去之后只说馆主病情,不提托国之事。”
日根野盛就不敢怠慢,驰马向着长良川前线军阵而去。
要介绍美浓国,必介绍稻叶山城,毫不夸张的说美浓国的战争和历史大多与稻叶山城有关,得名来由自道镜和尚的“笑语今岁天下足,来春尤闻稻叶香”。稻叶山城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美浓国内的震动。
席田郡北方城,西美浓三人众之首的安藤守就借病修养在家,他闻知稻叶山城有变,立即招来了弟弟安藤守重、长男安藤尚就商议对策。
安藤守就年近花甲,发须灰白,消瘦的面庞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威严而睿智。安藤守重和哥哥相比要年轻了将近二十岁,倒是和侄子安藤尚就年龄相仿,看起来更像兄弟。
安藤守就一声叹息化作了浓浓阴郁,道:“馆主病了,是不治之症。”短短两句话,说得安藤守重、尚就叔侄脸色一下子跨了下来,这句话可以说是直指要害,难以言说。
安藤守就疑道:“兄长,真是真的吗?听闻伊达家的使者到了?”他还是不敢相信意气风发的斋藤义龙真的会得了不治之症,恐是一场试探,试探美浓国的民心人心。
安藤守就叹气道:“什么时候都能够试探,唯有现在就算是真有病也要强撑着,却在使者到来的时候病倒了,这件事情恐是真的,馆主应是再也隐瞒不住了,这才风传出来。”
安藤守就所说不假,伊达家的使者到来,要展现在伊达家面前的应该是一个刚硬的美浓国,如果美浓国的国主斋藤义龙都倒了,那么谁还能够撑得住场面,靠斋藤龙兴那个小娃娃。
仔细推敲这番话,安藤守重不能不恶意地揣测兄长的真实用心,不过他是安藤家的人,从他的立场来说,只要安藤家稳固,他就能够保全自己的利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