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宝福寺走廊上往外远眺,环境静谧,树木并不密匝,稀稀疏疏的,东一棵西一簇,既不妖娆也不淡泊、轻描淡写地、不甚张扬地地围簇着庙宇,虽然平添给寺院几许的盎然、几份的生动,但是仿佛如禅宗之意,若隐若无,点到为妙。但是,政衡却无心欣赏眼前的大好景致。宝福寺的美景上百年如一日的没有多少变化,雪舟等杨禅师初次学画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和现在政衡看到的情景相差无几,只不过两人的心境差异巨大罢了,身为武家的政衡永远无法进入禅宗僧徒的世界中去了,虽然他期望能够顿悟临济禅成就一番高业,可也在昨夜小楼春风一度后一切都回归世俗,他再也找寻不到顿悟的感觉了。说他后悔吗?!政衡一点也不后悔,或许这就是每一个人的命运吧!雪舟等杨禅师成就了倭国的画风,成为了倭国书法的一代宗师,政衡早已经红尘沾染无法脱身了,只得继续沉沦,沉落在红尘之中完成他的成就。
政衡听着宫原丹波守的禀报,望着濑户内海的方向目光中带着点点精芒,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越是到了紧张的时候,他的神色越是温润恬淡,平常的时候心绪会紧张,在计谋未实施的时候他的心绪总是不平静,可是到了已经实施的时候他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本来因为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好似重新回到了他的掌心,这是一种让人舒心的感觉,虽然他也为那逝去的五六百条无辜性命感到怜悯。
政衡不是从父辈手中继承来的大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姬武士,他能够想象得出莲台寺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情景,可是他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或许在事后他还会点上一支香默念一声佛祖保佑的话语。可是现在他早已经被即将发生的骚动激动起来,默默的看着还在说着的宫原丹波守。和紧急赶来的野山益朝、清河笃太郎等人,跟随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近五百的常备军,这是伊达氏现在能够动用的最大的兵力了,一旦过多动用财政上就吃不消了。
宫原丹波守的话很快就说完了。其实他说的话在单独面见政衡的时候就已经说过,现在说的是缩减版的,很多东西是不能够告诉其他人的,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这些内容会永远藏在心底,不会有人说出口的。
政衡沉吟着,他缓缓说道:“我们能够提前发现莲台寺的惨剧。说明观龙寺和遍照寺也应该知晓了,他们必须给莲台寺的人们一个交代,五六百门徒的伤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已经让陶山真兵卫坐镇幸山城,清河笃太郎、松岛弥二郎,你们两人各自率领一百五十人进驻龟山城和长良山城,我会以冠山城、长良山城、龟山城、幸山城一线防线,一定要将真言宗御室派的门徒挡在福山以东。”
松岛弥二郎略略有些兴奋。他第一次得到政衡的重用坐镇一城参与大事情,兴奋溢于言表,马上拜道:“臣定当完成任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清河笃太郎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政衡淡淡的表情,没有提问,回道:“臣一定办到。”
政衡对于两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松岛弥二郎还没有多少变化,清河笃太郎却已经朝着大将的方向慢慢前进了,这是值得高兴的地方,不过现在不会当面说出来,他嘱咐道:“弥二郎。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也不让你主动出击,我只是让你在长良山城监视他们的动向,一旦有相西冲击的迹象,立即联络其他城寨共同御敌,最后决定听我的命令。你们执行命令去吧!”清河笃太郎和松岛弥二郎离去。
政衡对着其他几名家臣挥手道:“各位都出去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我们将非常忙碌。”其他几人纷纷离去,院中只留下了野山益朝和宫原丹波守。
野山益朝听到政衡说得凝重,他也是少数几个清楚具体情况的家臣,他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殿下,您真的认为他们会对掐嘛?!一旦事情脱离了掌控,我们虽然不惧真言宗御室派,可是他们和天台宗是穿同一条裤裆的,两宗都和皇族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闹大的话惹来众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死一样的寂静。这是政衡最害怕发生的事情,也是极力要避免的事情,如果真言宗御室派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宗派的话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还要策划如此庞大的计谋,引动风云变化。
政衡托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劫杀莲台寺,真言宗御室派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们,另外一个就是日莲宗,相比起对我们的戒心,他们对日莲宗的忌惮心更重。天文法华之乱只过去了十余年,这十余年来日莲宗也在蓄积着力量,就我们所知道的是备前国的门徒数量已经达到了三四千人的规模,将大半个备前国弄得铁板一块,这还是少的,听闻在东海道、关东地区的发展更是激增,数量惊人。”据他所知,历史上织田信长之所以火烧比睿山、屠杀一向宗的背后都有日莲宗的影子,所以他才说东海道、关东地区发展迅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