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叹气道:“昨天回来,天色还不晚,大厨房就没给我们一家主仆做饭,今天早晨也没有我们一家的饭食。我打发人去大厨房问,大厨房让我去问当家的四太太和三姑太太,我亲自去问她们,她们又让我去找老太太,我又去找了老太太,你猜老太太怎么说。她说分家了,大厨房不会供应我们饭食,我说那我们自己开火,她说这个家除了她,不允许任何人自己开火。我说那我们搬出去住,她说我们要是敢搬出去住,她就去衙门告你三叔忤逆不孝。
我气急了,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让我们一家一个月往公中交三百两银子当饭食费用,再拿一百两银子孝敬她。另外,老太太不让给你五弟和八弟请夫子了,让大公子教他们读书,让我一个月给大公子拿一百两银子做束脩。你三叔谋个差事不容易,要是让她不管不顾闹腾,非毁了你三叔的前途不可。我想先忍耐,可你三叔一个月的俸银还不到一百两,庄子铺子加起来能有多少出息?一个月五百两,一年就是六千两,我从哪去弄那么多银子?这不是要把我们逼死吗?”
沈荣华摇头冷笑,问:“现在不是大太太当家了?”
“不是,是四太太,还有被休回来的那个一起持家,这主意也她们出的。”
“真不知这是一群什么玩意,欺人太甚了,这不是把人往死角逼吗?。”沈荣华也就是嘴上骂骂,心里再恨,她也不便插手,也帮不上忙。
沈老太太等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人,江氏品性不坏,却不好管事,一向都是自扫门前雪。沈老太太这次就是冲三房来的,拿江氏娘家的名声和沈恒的前途做筹码,逼江氏就范。看江氏的样子是想忍耐,可又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沈老太太等人敢明目张胆跟江氏索要银子,也就摸准了她的脉。
沈臻葳咬唇哽咽,“二姐姐,我是不是太软弱了?都不能为父母分忧,我……”
沈荣华摇了摇头,轻叹道:“不软弱又能怎样?她们是天不怕、地不怕,又不要脸面的破落户,我们不是斗不过她们,而是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八姑娘噘着嘴说:“她们都怕二姐姐,四太太说二姐姐银子多,要不是……”
江氏皱了皱眉,八姑娘当即就不敢再说了,“要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回来。”
“三婶不必给五弟和八弟请夫子了,也别用大公子,他能教什么?还要一百两银子,亏她们说得出口。成骏的师傅百里贺曾是鸿学大儒祝老先生的弟子,在江东颇有名气,前些日子来了京城,要住上几年,就在蒲园。我原本想让他教晨哥儿功课,跟他都说好了,要不让五弟和八弟拜他为师,住到蒲园也方便。”
因为江氏顾虑重重,到最后可能会选择忍耐,沈荣华才不想插手这些事。但她也不想让沈老太太等人太得意,拆台不分大小轻重,尽力而为。所以,让五公子和八公子到蒲园拜师读书,沈谦昊还想一个月挣一百两银子做束脩,做梦去吧!
“我让你给你三叔送信,跟他商量商量。”
“好,你们怎么决定,告诉我一声就行。”沈荣华想到三房一家主仆昨晚就没吃饭,赶紧让丫头拿出她带来的点心,又让人到外面酒楼给他们买饭菜吃食。
“二姐姐,你知道吗?四姐姐还有五天就要进宫了,老太太让人给她做了十二套衣服,还订制了两套头面,贤妃娘娘还赏了好多衣服首饰,还有……”
“你话怎么这么多?”沈臻葳呵止了八姑娘,又偷偷看了江氏和沈荣华一眼。
三年前,五皇子等人要谋害沈荣华,让沈臻葳引沈荣华出去。当时,刘公公就是以五皇子侧妃的份位引诱沈臻葳,最后又以她办事不利而食言。就因为这件事,不只是沈臻葳,就连沈恒夫妇也有一段时间在沈荣华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沈荣瑶要参加选秀,而且是内定的五皇子侧妃,沈臻葳能不别扭、不难受吗?
沈荣华笑了笑,站起来,说:“三婶也别跟那些无知之人计较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去看看大太太,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了。”
“你去吧!”江氏带两位姑娘把沈荣华送到门口,相互嘱咐一番才各自回去。
真月乡君听说沈荣华来了,去了三房,就赶紧让丫头在门口等着,等沈荣华一来,就直接请进去。沈荣华是要去看真月乡君,只是从三房的院子出来就遇到了拦路者。这几个拦路者说不上厉害,却象一群癞蛤蟆,让人一见就腻歪膈应。
“你说,我外祖父被贬是不是你告的恶状。”六姑娘沈臻萃气势汹汹冲在前头,六公子沈谦易咬牙切齿跟在后面,他们来为被贬的吴知府讨公道。
去年,沈慷伙同吴知府贪没了闻林童院的银子,每人分了一千两。沈荣华得知此事,就上奏折向仁和帝禀明了情况,又给礼部上了陈情的折子。仁和帝下旨让礼部严查此事,又看他们各自的后台,对他们的处置并不重。吴知府吐出了贪污的银子,还被贬为了小吏,而沈慷有五皇子做保,只吐出了贪污的银子。
山芋山药看到他们上前瞻滋事,就拨出剑,挡在沈荣华前面。沈臻萃和学谦易姐弟身后跟着四姑娘沈荣瑶、七姑娘沈荣瑜和四公子沈谦景,这几位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式。大公子沈谦昊和三姑娘沈荣瑾则躲在墙角,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沈荣华笑意吟吟推开山芋山药,“我告吴宪的恶状?哼哼!你们也太高抬吴宪了,他也配?吴宪贪污了闻林童院的银子,把他贬为七品小吏,已是对他网开一面。我又在他任职的县里设了闻林童院,他要是再敢贪污,我就奏请皇上砍了他的脑袋。吴宪的罪是皇上定的,你们居然敢这么质问我,真是无知者无畏。”
“你说谁无知呢?要不是你告状,我外祖父能被贬吗?”沈谦易怨恨沈荣华说他无知,却要充分表现,他冲上来就要撕扯沈荣华,被山药挡到一边。
沈臻萃咬牙大骂:“你这个贱……”
“掌嘴。”沈荣华微笑下令,跟他们这帮人早已撕破脸,就无须再客气了。
沈谦易挨了两个耳光,又被山竹重重踹了几脚,一把剑架到脖子上,不敢再动了。蛇青扇了沈致萃几个耳光,又从她头上拨下簪子,对准她的脸比划,吓得她倒在了地上。沈谦景和沈荣瑜上前搀扶他们,都被绊倒在地,啃了一嘴泥巴。
“你、你好大的胆子。”沈荣瑶指着沈荣华咬牙怒斥,她这个五皇子的准侧妃一改往日泼辣蛮横的模样,变得端庄了,但也难掩她骨子里的粗俗。
沈荣华撇嘴一笑,“我胆子确实不小,你今天才知道?哼!真是少见多怪。”
“你、你敢……”沈荣瑶被训导了多日,表面有改变,但自幼养成的品性早已定形。她见说不过沈荣华,就又学着沈老太太的模样,要跟沈荣华动手了。
山芋看到沈荣瑶扑上来要动手,没等沈荣华下令,就一个耳光扇倒了她。
“我当然敢,因为我是正四品县主,而你就算是被封为皇子侧妃,也只是从四品,你见我还要行礼,听懂了吗?就凭你这副德性,要才无才,要貌一般,还要进宫选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沈荣华弹了弹衣衫上的尘埃,冷笑道:“把他们五个丢到吉祥堂去,就说冲撞了本县主,谁敢开口骂人,狠扇耳光不姑息。”
看到这边闹起来了,沈谦昊就溜去吉祥堂报信了。就看他这作派,没有半点长兄的样子,更没担当可言,一个十足的小人,沈家将来交到他手里,还不如覆灭呢。沈荣瑾见沈荣华占了上风,赶紧跑过来恭维,又同她去拜见真月乡君。
沈荣华正跟真月乡君说话,就听到外面骂声四起,沈老太太带头,吴氏、万姨娘,再加上一个沈忺,一个比一个声高。山竹进来问是不是要给沈老太太等人一些教训,被真月乡君拦了。沈荣华明说让山竹等人忍耐,又暗暗使了眼色。
一柱香的功夫,骂声就低了,说是沈老太太等人被气得头昏眼花嗓子哑,骂不出来,就回去休息了。只有沈荣华暗自感叹,虫六研制的药还真是好用。
跟真月乡君一番闲聊,沈荣华才知道沈老太太等人算计膈应三房一家的原因。沈谦昊年过弱冠,一直没成亲,原想着尚六公主,也泡汤了,他的亲事就成了让沈老太太头疼的问题。沈家对外说沈谦昊在给生母守孝,等今年四月出了孝才谈亲事。其实,沈谦昊房里的丫头已经成堆了,都是杜氏死后才弄的。
沈谦昊尚六公主不成,沈老太太就看上了真月乡君的侄女,北宁王世子的嫡次女,有县君的封号,被真月乡君婉拒了。为此,真月乡君当家的大权被沈老太太剥夺了。现在,沈慷对真月乡君也不好了,只是惹不起北宁王府而已。
随后,沈慷又看中了江氏的侄女,让江氏去做媒。江氏的父亲官至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嫡兄也是从三品的官职,是京城最为清贵的家族。且不说沈谦昊的品性,只论家势,就算沈家有沈贤妃和五皇子倚仗,沈家也差了很多。沈老太太让江氏做媒,江氏觉得不行,没答应,沈老太太等人就开始收拾三房一家了。
从沈家出来,沈荣华又去了临近的铺子巡查,天色将暗,才回蒲园。连成骏让人来报信,说他们的计划施行得很顺利,今晚还有关键事项要谈,可能不回家了。他嘱咐沈荣华明天到谨亲王府走动走动,谨亲王妃病了,让她有时间去探望。
翌日,沈荣华早早起来收拾,吃过早饭,又亲自准备了礼物,去谨亲王府探病。谨亲王妃现在是她的继外祖母,也算是至亲了,必须多往来走动。
她到了谨亲王府,刚好谨亲王妃接到了江阳县主的信,正看呢。得知江阳县主怀孕了,谨亲王妃笑岔了气,疼得直叫喊,连大夫都请了。又是诊治、又是吃药,沈荣华也跟着忙活,等好些了,谨亲王妃也累了,没心情跟沈荣华说话了。
“去看看你外祖父,跟他说说你母亲有孕的事,让他也高兴高兴,他这些因朝廷的事,也够难受的。”谨亲王妃说话很亲热,那语气真象是一家子人了。
“是,外祖母。”沈荣华也会亲近人,直接称谨亲王妃为外祖母,让她高兴。
萧冲把沈荣华带到了外书房,听说老北宁王来访,正跟谨亲王说话呢,他就一溜烟跑了。一个小太监把沈荣华带进院子,让她稍候,他进去禀报了。片刻功夫,他愁眉苦脸出来,让沈荣华在书房门口等着,他就急急勿勿离开了。
“萧铎,这名字怎么样?”一个苍老却格外有力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吓了沈荣华一跳。这不是谨亲王的声音,那问话的人一定是老北宁王了。
沈荣华隔着窗户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正写“萧铎”两个字,又想到这是晨哥儿的名字,是晨哥儿的亲生父亲给他取的,她的心不由微微一颤。
“我众多儿孙之中,我最喜欢琎儿,就给他取名萧铎,一直没叫开,可惜了。”
听到老北宁王这句话,沈荣华嘴里喃喃着两个名字,突然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