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更胜一筹(1 / 2)

仁和帝是一个精明的皇帝,善虑人心、给人所求,精通平衡之术。

今年,五皇子封王开府,沈贤妃所出的两位公主也都赐了封号,得了皇产和府邸。沈阁老去世不满一年,津州内阁大学士府的封号还在,沈贤妃又要随皇驾省亲。这时候,沈家惹上两宗官司,还是涉及林阁老和沈阁老的陈年旧案,实在大丢颜面。但这颜面丢的不只是沈家的,还是皇家,也会影响五皇子的前途。

所以,皇上要把沈荣华和林家旧仆告沈家的案子押后再审。

朝廷刚给林阁老正名,又把林阁老的牌位供于奉贤堂众贤臣之首,供后世瞻仰祭拜。这时候把沈家和林家告上公堂,揪出林家旧仆被卖及林氏嫁妆被侵吞的旧事,会起到轰动效应,但也会影响林阁老夫妇死后的名声。这是万永琎对沈荣华说的话,他还说皇上要综合考虑,事关朝野人心,不会有所偏移。

沈荣华和林家旧仆状告林家、沈家,也连带裕郡王府的案子很快就会传得天下皆知。随后,朝野就会传出另一个声音,就是林阁老的后人恃宠生骄,伙同林家旧仆在朝廷给林阁老足够荣誉时告状是想跟朝廷要条件,让皇上难堪。这个声音若占了舆论的主流,沈荣华和林家旧仆就是有千般冤屈也受被人指责和唾弃。

万永琎让沈荣华审时夺势,劝她见好就收,以求来日方长。

今生前世,万永琎对她都不错,算不上深恩厚义,但总会在关键时刻表示他还关注她。沈荣华对他也心存感激,但他这翻话却让沈荣华心里很不舒服。沈荣华也知道万永琎对她无恶意,也是为她好,但她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儿。

沈荣华在卧房里挪动了几圈,又站到窗前凝望窗外细雨飘洒,洗涤万物。她面色凝重,目光沉谨,脑海里却思潮翻涌,她在琢磨万永琎的话。

花晌死在她的剑下,虽说碧泉剑杀人无须偿命,在总会引来指责和报复。仁和帝说花晌死有余辜,就给这几宗案子定了性,也算给了林家旧仆一个交待。但这些都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沈荣华和林家旧仆状告沈家之事押后再审,至于押到什么时候,仁和帝没明说。或许这一押就是无限期,除非他们再找到新的契机。

同时,仁和帝又点明她是林阁老的嫡亲血脉,身份比林氏一族给林阁老夫妇过继的嗣子更为正统,还让她在奉贤堂开祭之日给林阁老捧灵拈香。确认她的身份,把捧灵拈香的重任交给了她,朝廷对林阁老的追封和赏赐,她也是第一受益人。这些都是她想要的,仁和帝给的很痛快,条件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舅舅,你为什么不说话?”沈荣华很急躁,她想让林楠随便跟她说些什么。

“你不也没说话吗?”林楠正专心致志欣赏墙上一副名家画作。

沈荣华叹了口气,问:“舅舅,你觉得万永琎说的那番话隐含什么意思?”

“哪番话?”

“就是他劝我见好就收,以求来日方长的那番话。”

“你认为呢?”林楠微微一笑,向沈荣华走来。

沈荣华沉思了一会儿,说:“林家旧仆敲鸣冤鼓告状引起了轰动,接着他们又被刺、中毒,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我又带人到沈家砸了梧桐苑,杀了叛主的林家旧仆,为我娘洗清污名,讨回了公道,族长还做主让我继承我娘的嫁妆。紧接着,我又敲响的鸣冤鼓,告了林氏一族、告了沈慷夫妇、告了裕郡王府。我现在在想是不是我太着急了,想乘胜追击,把对打得一时无还手之力。可一不小心就给有心之人留下话柄,让人指责我恃宠而骄,倚仗我外祖父的英名闹腾。万永琎提醒我,就说明朝野有人在说这些话,我该怎么圆场、怎么弥补呢?”

“荣华,你比我想像得还要聪明,虑事周全、心思缜密不逊于我。”林楠满眼赞许注视沈荣华,“不要后悔以前做的事,吸取教训,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林家旧仆和你先后敲鸣冤鼓告状,在某些人看来就有恃宠生骄的意思,就是在给朝廷难堪,朝野上下有些人对你有非议指责也正常。要想不让非议和指责占据传闻的主流,你就要想办法去圆场、去弥补。不管你做什么,想怎么做,舅舅都会全力支持你,你不要拘泥于别人的目光,尽管放开手去做。”

“我知道了,多谢舅舅。”

林楠拍了拍沈荣华的肩膀,微笑说:“你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我该谢你。”

沈荣华想了想,问:“舅舅,你是不是该再做一件轰动津州城的事,把我和林家旧仆敲鸣冤鼓告状的事暂时遮过去?这样就不怕有心之人指责我了。”

“做好事,趁圣驾来津州,增添喜庆。”

“那我要用心想想该做什么好事,如何引起轰动。”沈荣华长吁一口气,她心里有了谱儿,也踏实了,“舅舅,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

接下来,她要思考如何为两次告状暂时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做事要把握好尺度,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还要掌握传言的方向,一旦有不利的声音传出来就要及时去弥补、去洗净。这些事说起来都不容易,做起来就更难了。

沈荣华相信自己能做好,因为她很聪明,还因为她有一个坚实的后盾。

林楠坐到大炕上,笑问:“荣华,你为什么总说要谢我?”

“被花晌雇用的那八名悍匪在公堂上跟花晌反目,供述指认了花晌众多罪行,这难道不是舅舅从中周旋?其实最该谢舅舅的人是刘知府。”

“那八名悍匪在塞北小有名气,他们跟燕家有些过节,常在燕家的一条商路上行凶捣乱。平时想找到他们的行踪很难,得知他们在津州府大牢里,我就派人去跟他们深谈了一番。给他们五万两银子,让他们跟花晌反目,先付两万两,这两万两已经付了。花晌被定罪之后,再付他们三万两,然后助他们逃回塞北。我现在正在考虑是给他们银子、助他们逃狱,把他们收为己用,还是……”

“我支持第二个。”沈荣华没等林楠说完就表了态。

五万两银子数目不小,助悍匪逃狱也有风险,把他们收归己用也不放心。他们都是穷凶极恶、杀人越货的悍匪,又跟燕家有过节,不容易掌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反咬一口。再说,他们坏事做尽,也该付出代价,遭遇报应了。

林楠点了点头,“好,那就一了百了。”

以胡赛为首的八名悍匪每人挨了五十大板,由津州府派衙役押送回邺州府定罪。中途这八名悍匪打昏衙役逃脱了,没想到却遇到了仇家,被人全数杀死,身上的银票也被抢走了。塞北百姓欢呼兴奋,官府也以他们罪有应得结案了。

当然,这是后话兼题外话了。

沈荣华沉默了一会儿,说:“真没想到沈贤妃这么果绝地弃了杜氏。”

林楠轻哼一声,问:“你认为她弃了杜氏是有利还是有弊?”

“利弊各半。”沈荣华顿了顿,又补充说:“在皇上没下那道口谕之前是利弊各半,皇上传下口谕之后就是弊大于利了。不对,应该说在皇上传下口谕之后就没有利了,都是弊了,这回沈贤妃可失算了。杜氏得知自己成了弃子,就来了公堂,也是想让沈慷顾念夫妻之情。沈慷不顾沈臻静的哀求,还是让沈惟把状纸呈上去了。沈惟的状纸刚呈上去,万永琎就来传口谕了,时间卡得也太巧了。”

“很巧吗?”

“当然。”沈荣华看到林楠笑得别有意味,问:“舅舅,你是不是推波助澜了?”

“岂止是推波助澜,舅舅为了找一个受过沈逊的恩惠、和沈慷及沈贤妃都认识,又心甘情愿替舅舅游说沈慷的人,可费了不少心思,还欠下了一份人情债。”

“啊?游说沈慷的人是舅舅派去的?把杜氏当弃子不是沈贤妃的意思?”沈荣华拍了拍脑袋,“我一直奇怪沈贤妃怎么会冒险做一件利弊各半的事呢,原来是舅舅操纵。哎!这回杜氏惨了,沈慷更惨,沈贤妃知道不气疯才怪。”

林楠轻哼一声,说:“沈贤妃精谋划、善隐忍,心术、机谋和手段都得了沈逊真传,比沈逊另外几个儿女都强。杜氏算是沈家的功臣,不到万不得已,她决不会弃了杜氏。我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及早出手打发了杜氏,咱们也少一个对手。”

沈荣华想了想,说:“他们把杜氏当成弃子,杜氏身后还有宁远府杜家和保国公府花家。到时候,这两家肯定会向沈贤妃和五皇子发难,让沈贤妃和五皇子一派难以收拾。我希望杜氏跟沈家人反目,希望他们窝里斗、狗咬狗。”

“你对杜氏了解多少?对沈贤妃又了解多少?”林楠笑了笑,揽住沈荣华的肩膀,问:“荣华,你要是杜氏会不会跟沈家人反目?你要是沈贤妃,知道沈慷受人蛊惑、弃了沈家的功臣,你会怎么补救?或者说你会怎么善后?”

“我……”沈荣华无话可说了,她知道杜氏和沈贤妃都是精明阴险、心狠手辣之人,这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很在乎自己的名声。至于她们的行事风格,她知道得确实不多,前世被她们害得很凄惨,可跟她们接触却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