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连成骏月夜战美人(1 / 2)

洁净的月华渲染着仲春夜色,清凉的风吹拂着寂静的月光,静谧而迷离。

梧桐苑灯火通明,映照着明亮的月光,和悦的气氛掩盖了压抑与沉重。亲兄妹来访,即使沈慷父子三人仍卧床养伤,杜氏也高兴了许多。她是有心人,有些事就是跟再亲近的人也不可能直言不讳,但有人听她倾诉,她心里慢慢轻松了。

杜氏摆席宴请杜纺和保国公世子夫人,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沈谦昱,长房的主子们都到了。沈慷和沈谦昊上阵父子兵,一块被抬到了摆席的花厅。杜氏为了在兄妹面前显示自己家庭和谐,连沈慷的妾室都叫来,在花厅一角坐了一桌。

宴请酉时正刻开始,直到戌时三刻才结束,可谓杯斛交错,宾主尽欢。因沈慷和沈谦昊都有伤在身,不能陪杜纺多喝,杜纺一会儿还有事,也喝得不多。宴请结束,沈慷父子就和杜纺去了书房,他们还有国家大事要谈论。

沈慷等人离席之后,杜氏就带着保国公世子夫人去碧纱橱说话了,桌子旁只剩了沈臻静和沈荣瑾两姐妹。篱园出事,沈臻静受伤不重,没有伤筋动骨,都是一些皮外伤,到现在也好了十之七八了。沈荣瑾脸上和身上的伤都是李锁等人用弹弓打的,本来不算重,只因杜氏让人把大夫给沈臻静配的药拿给她用了,她的脸现在都红肿溃烂了。嫡母设宴,她不敢不参加,只好硬着头皮来了。当初,她在沈臻静的药里做了手脚,没想到药却用到她脸上了,她自是有苦难言。

沈臻静微微一笑,问:“妹妹吃好了吗?”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这几天胃口好,勉强能陪姐姐吃到最后。”沈荣瑾暗暗咬牙,可一想到沈臻静现在就跟沈老太太有六七分象,将来也会象沈老太太那样蠢笨肥胖,她就忍不住要笑,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浸出笑容,格外恐怖。

“我们长房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妹妹还能有好胃口,姐姐也高兴。”沈臻静喝了一口茶,很温和地问:“妹妹治疗脸伤的药快用完了吗?”

“母亲赏的药前天就用完了,没见好,反而恶化了,可能是我心火太旺,只好换别的药。”沈荣瑾以平静无辜的语气把责任推给了杜氏,就不再多言了。

沈臻静觉得跟沈荣瑾斗心计说话没意思,就去碧杪橱找杜氏和保国公世子夫人了。碧纱橱没人,听说两人回房了,沈臻静没去找她们,她正好安静一会儿。

“珠花,你去问问风柳给三姑娘的药配好了没有,若配好了,就给三姑娘送去。三姑娘戒心重,一定要用最稳妥的方式送给她,还要让她放心用。”沈臻静见珠花犹豫,又说:“你放心去,我没事,让彩屏和玉屏进来伺候。”

“是,姑娘。”

篱园出事,把沈臻静信任且用得顺手的下人都搭进去了。银柳原是沈老太太给她的一等大丫头,死了,沈老太太又让珠花来伺候她。披红成了替罪羊,也死了,杜氏又安排风柳做她的一等大丫头。沈臻静很高兴地收下了这两个丫头,但对她们的信任却有限,就连杜氏给的风柳她都千方百计提防。

杜氏是她的生母,事事都为她考虑,但并不能事事都趁她的心,亲生母女遇事也会有分岐,比方说她喜欢杜昶,而杜氏是咬定钢牙反对。所以,她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对于半信半疑的人,就让她们去对付她和杜氏共同的敌人。

“姑娘,喝杯茶润润嗓子吧!”柳嬷嬷端着茶盏进来,很殷勤地给沈臻静倒茶。这柳嬷嬷是顶替何嬷嬷来给沈臻静做教养嬷嬷的,是精明又听话的人。刚伺候沈臻静没几天,就做了几件很利落的事,比珠花和风柳更得沈臻静信任。

“彩屏和玉屏呢?”

“回姑娘,她们正用饭呢,一会儿过来伺候,你有什么事就吩咐老奴去做。”

沈臻静点了点头,愣了一会儿,问:“嬷嬷,你下午跟我说的事是真的吗?”

“我的姑娘,那还能假?文嬷嬷是老奴的亲表姐,舅老爷说那事的时候她就在门口守着,听得清清楚楚。太太刚跟姨太太出来,她就找了借口溜出来告诉老奴了。有老奴和文嬷嬷在,以后太太身边有个风吹草动,姑娘也不会落空。”

“嬷嬷过分了,我怎么能在我亲娘身边设眼线呢?这要让外人知道,会怎么看我?”沈臻静板着脸,语气很严厉,但心里为知道了杜氏兄妹三人谈论的秘密而兴奋。杜昶原来是她舅舅的私生子,她的亲表哥,真是太好了。

“老奴糊涂,请姑娘恕罪,老奴再也不敢了。”柳嬷嬷人老成精,任沈臻静掩饰得再好,心计再深沉,她也能将沈臻静看个十之*,尤其是小女孩的心事。

“算了。”沈臻静愣了一会儿,问:“给三姑娘送药的事安排好了吗?”

“姑娘放心,等贤妃娘娘和几位公主回府省亲,三姑娘的脸能好就是她的造化。”柳嬷嬷冷哼一声,又说:“姑娘别怨老奴自作主张,老奴实在看不上三姑娘的作派。都到那节骨眼儿上了,三姑娘还想毁了你的脸,天底下有这样的亲妹妹吗?有本事怎么不对二姑娘使去?这就是小家子德性,姑娘可千万别学她。”

“我当然不会学她。”沈臻静冷笑出声,沈荣瑾有心计,但太小家子气,她要是出手,肯定就是大手笔。篱园之事,虽说输给了沈荣华,且败得很惨,但她不会气妥。现在先不去招惹沈荣华,拿沈荣瑾练练手,她也不寂寞。

“姑娘,你……”

沈臻静抬手打断了柳嬷嬷的话,她猜到柳嬷嬷要说什么,但她不急,她要锻炼自己的耐性,她要把最关心的事留到后面,“嬷嬷,这几天各房都有什么动静?”

“回姑娘,二老爷整天无事可做,又突发奇想,要教二姑娘做画,给二姑娘买了好多笔墨宣纸。万姨娘母女让二姑娘出狠招摆了一道,这几天一直骂骂咧咧折腾,今天被二老爷打了一顿,才消停了,母女三人一直在抱头痛哭呢。”

“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糊涂人,一群蹦蹦跶跶的跳梁小丑,却时不时就能掀起风浪。我这二叔真没有嫡子的风范,等万姨娘扶了正,他一辈子就完了。”

“姑娘英明,别说咱津州的内阁大学士府,就是整个沈氏家族,谁能比咱们家大老爷和大太太?那真是夫妇和顺、恩爱比肩,姑娘修来这样的父母是福气。”

沈臻静笑了笑,又问:“三房和四房呢?族里有什么事吗?”

“我的姑娘,你可真是那句巧者劳、智者忧呀!你操心几家的事,都成女诸葛了。”柳嬷嬷捧上一堆奉承话,见沈臻静很受用,才说:“三房很平静,三老爷忙着接待贵人们的事,脚跟都不沾地了,天天来找大老爷商量请示。四老爷的伤还没好,六姑娘又病了,四太太勉强下床。老太太仁慈,免了他们一家请安,四太太天天打发奴才到吉祥堂请安,送一些她亲手做的吃食,很会讨好呢。族长和族老们也都忙着接待贵人的事,大老太太到处乱串,没少埋汰万姨娘。”

“她光埋汰万姨娘吗?肯定也说咱们家老太太的不是了。”

“姑娘真真是聪明人。”

沈臻静想了想,说:“大老太太不喜欢咱们家老太太,可她跟万姨娘接触不多,到处埋汰万姨娘肯定有因由。老太太想等贤妃娘娘来省亲,就把万姨娘扶正的事过了明路,这时候被大老太太盯上,万姨娘的希望要落空了。”

柳嬷嬷满脸赞叹冲沈臻静竖起大拇指,“姑娘,我们该怎么做?”

“我自有主张,你等着看好戏吧!”沈臻静冷哼一声,单手托起下颌思考。

“姑娘,老奴想多句嘴。”柳嬷嬷已看出沈臻静很有头脑心计,伺候这样的姑娘保她将来吃不了亏,她也要多为沈臻静谋划,争取更多的信任。

“你说。”

柳嬷嬷跪倒在地,低声说:“那会儿,老奴喝了姨太太赏的梅子酒,头脑一热,在服侍舅老爷吃茶时多说了几句闲话,舅老爷可能多心了。”

“你说了什么?”沈臻静沉下了脸。

“回姑娘,当时舅老爷夸姑娘懂事聪明,姨太太让舅老爷给姑娘留意一门好亲事,太太也让舅老爷做主。老奴正给舅老爷递茶,就嘟囔说有恶人想坏姑娘的名声,造姑娘和杜公子的谣,把太太气急了,还误会了姑娘。”

柳嬷嬷在给杜纺时确实说了这么一句话,可她绝不是被酒冲昏了头脑,而是别有用意。杜纺可不是笨人,随后就借如厕之机,把她叫到一边问杜昶和沈臻静是怎么回事。她没说沈臻静喜欢杜昶,只说沈臻静爱惜名声,听到谣言都气病了。又说杜氏想把沈臻静高嫁,以雷霆手段压住谣言,还警告了沈臻静。

当然,被杜纺叫出去问话的事她不会告诉沈臻静。

沈臻静的脸阴沉不定,过了一会儿,才问:“舅舅怎么说?”

“舅老爷说姑娘是好样的,只要姑娘高兴,他都会为姑娘做主。”

“多嘴多舌。”沈臻静沉着脸叹了口气,杜纺最近才知道杜昶是他的亲生儿子,以后肯定会为杜昶谋划,只是她觉得现在让杜纺知道她喜欢杜昶为时过早。

“老奴灌了几口猫尿就胡说八道,请姑娘惩罚,老奴……”

“算了,舅舅喝了酒,你胡说的话估计他也没听太清,以后别再多嘴了。”

柳嬷嬷递茶时说的话杜纺没听太清,他把柳嬷嬷叫出去可都问清了。随杜氏陪嫁到沈家的下人全都是杜家的旧仆,杜纺要想问些事还不是很容易。

“是,姑娘。”柳嬷嬷见沈臻静没惩罚她的意思,就猜透沈臻静的心了,她跪走几步,靠近软榻,低声说:“姑娘,老奴认为机会难得,姑娘该谋划了。”

“怎么说?”

“老奴是姑娘的教养嬷嬷,跟姑娘说了几次话,就猜到姑娘喜欢杜公子,姑娘也不必再瞒老奴。”柳嬷嬷偷眼打量沈臻静,见她面色绯红,就知道自己说到她心里了,“杜公子一表人才,长得好,学问好,老太爷都说杜公子考中状元非难事。现在,杜公子成了姑娘亲表哥,姑娘也该做打算了。别到时候等杜公子高中状元,被哪家的大小姐或是公主、郡主的看上,姑娘可就该哭了。”

“你这老货,就会胡言乱语。”沈臻静把头转向一边,又噗嗤一声笑了。

“姑娘骂老奴也没事,知道老奴一心向着姑娘就行了。老奴寻思着宁远伯府的世子爷废了,这要传出去,再被坏人盯上,这世子之位肯定保不住了。宁远伯府的主子们还有太太和姨太太都以为舅老爷只有世子爷一个独苗,连个庶子都没有。要是知道有杜公子,肯定会很高兴,这爵位给了另一个儿子总比……”

“住嘴。”沈臻静低声斥呵,脸色也变得异常沉谨。

她喜欢杜昶,真心希望杜昶能高中状元,能为朝廷尽力,也象沈阁老一样入主内阁,留一世清名。可杜昶参试要等到三年之后,能不能高中状元谁也不敢保证,但宁远伯府的爵位就摆在眼前。若宁远伯世子也是新科状元,勋贵之家又有满门书香,爵位也能世代传承,那么,老宁远伯光耀杜家的心愿就实现了。

这件事太大了,以至于她心里没一点主意,除了柳嬷嬷,又没人商量。她紧紧掐住自己的前额,希望自己冷静下来,凡事都需从长计议。

……

夜空高远,云朵飘移,圆月半隐半没,昏黄的月光浸染一望无垠的旷野。

十几匹快马飞奔而过,蹋响空旷的荒野,腾起的烟尘弥漫了月色。快马飞弛到一片荒丘树林,跑在前面的人冲后面抬了抬手,勒住了缰绳,后面的飞骑也停了下来。为首的人打了手势,立刻有七八个人下马,打走马匹,又飞快分散离开。

“连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连成骏仰头望月,微微一笑,问:“九煞,这片树林有多深?”

九煞是揽月庵暗卫营的教习,主要训练暗卫的武功、暗器和骑术。此次圣勇大长公主派连成骏等人到漠北探查北越国皇族内乱一事,九煞正在北越国收集消息。北越的事情处理完毕,九煞重新安插好眼线,就同连成骏回来复命了。

“树林深三里,向我们脚下这样的荒丘共有三处,林间小路最窄五尺,最宽丈二。中间的荒丘一旁有一片空场地,大概十丈见方,一百年前曾有数千人在那片空地遭屠杀。历经百余年风雨,至今那片空地仍寸草不生,更别说树木了。”

连成骏笑得莫名其妙,“九煞,你回答这么详细做什么?”

“若连大人遇上仇家,可在空场地开战,在下也好观摩大人的风采。”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遇上的不是仇家,是美人,还不只一个。”连成骏用力吸了吸鼻子,问:“你们没闻到清甜的桂花香吗?还有清淡的迷迭香。”

九煞摇了摇头,又看向后面的人,后面共四人,是九煞的手下,都跟着摇头。

“这里距离那片空地有多远?”

“一里。”九煞平静了一会儿,问:“连大人,是不是树林里有埋伏?”

“跟我们一样,路过。”连成骏跳下马,从提兜里拿出一条绒毯铺到一个较为平坦的土坡上,他伸了伸懒腰,舒舒服服躺到了绒毯上。

“连大人,你这是……”

“赏月,或睡觉。”连成骏揪了一根草杆拈在手上,别有意味一笑,说:“我们离开北越,快马疾行三天三夜,还有千余里就到京城了,也该歇歇了。”

“听连大人的。”九煞冲他的手下挥了挥手,铺开绒毯躺在连成骏身边,低声问:“连大人,前面树林到底有何不对?需要我等如何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