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引君入瓮来(2 / 2)

青叶边抽泣边说话,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就把昨晚沈荣华杀张妈妈的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又引来小丫头和婆子一番议论。听到这边有人说闲话,又有几个粗使婆子跑过来听,小道消息互换,又引来了一阵子热烈的议论。

郑氏主仆一字不落,把这些丫头婆子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红叶为什么被卖也听得明明白白。郑氏听完这些话,恨恨咬牙,又是气愤又是兴奋。她气愤的是沈府有这么多腌臜事,她竟然后知后觉,她高兴的是她终于知道了,现在知道也不晚。把这些事告诉沈氏家族的族长和族老们,也够沈老太太喝一壶了。

皇子外孙要来了,沈老太太就觉得高人一等了,连堂嫂都不放在眼里了。郑氏咽不下这口气,不管这些丫头婆子说的话有几成可信,她都认为是真的。

“你们几个懒抽筋的小蹄子,花不浇、地不扫,都跑到这来说闲话。老太太今天正高兴呢,你们偏添堵,都欠打了?银花姐姐往这边来了,让她看到了,不撕你们的嘴才怪,还不快走。”一个大丫头跑过来,站到长廊上叉着腰骂小丫头。

几个小丫头赶紧告了罪,拉上哭泣的丫头扭头就跑,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那大丫头又高声骂散了粗使婆子,连跟着郑氏主仆的两婆子也悄无声息地走了。

刘嬷嬷低声说:“老太太,银花是吉祥堂的丫头,肯定是来接你的。”

“接我?我们到二门都快半个时辰了吧?她们这时候来接我?哼!”郑氏站起来,如脚下生风一般原路返回,“回家去,这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郑氏主仆回到二门,看到银花正跟几个婆子媳妇坐在二门一侧的亭子里晒太阳呢。银花迎上来施礼,被郑氏主仆甩了脸子,她要解释,又被郑氏几句酸话堵回去了。银花脸色讪讪,见郑氏主仆要回去,她也没阻拦,就回了吉祥堂。见到沈老太太,她会把自己择得一清二楚,错处当然都是郑氏主仆的了。

……

“青柚,戏都演完了,你快别哭了,你又不是青叶,哪有那么冤?”

“鹂语姐姐,不是我想哭,初霜给的手帕沾了多少辣子油呀?我的眼哪!”

“哈哈哈哈,你真是傻了,快别擦了,越擦眼泪越多。”

初霜追上来,四下看了看,说:“你们绕一圈分头回去,别引人怀疑了。”

鹂语青柚等几个丫头冲初霜点了点头,分别从几个不同的方向离开,然后再绕回怡然居。初霜仔细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异常情况,才到竹溪苑去找沈荣华。

沈恺被沈慷叫走了,沈荣华闲来无事,就在竹溪苑外面的小花园里散步,观竹咏诗,甚是惬意。看到初霜快步走来并冲她点了点头,她就知道事情办妥了。

经历前生今世,沈荣华了解沈老太太,皇子外孙要来了,沈老太太压不住得意,不给郑氏甩脸子才怪。郑氏也是骄傲的人,总想以堂嫂和族长夫人的身份辖管沈老太太,肯定不吃沈老太太这一套,还要反将一军。所以,她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沈老太太上了“眼药”,给郑氏看不见、摸不着,却非常贵重的厚礼。

沈老太太支持万姨娘扶正,沈荣华说过不同意,就要跟沈老太太对着干。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阻止沈老太太,就要多发展有用有力的同盟军。郑氏得到了那么多隐秘的消息,不让沈老太太吃不了兜着走,就不是这位族长夫人的性格了。

天已过午,沈荣华主仆才回到怡然居,用午膳,睡午觉,一切按部就班。直到天黑,吉祥堂、荷香苑,连沈恺也没传来什么消息,偌大的沈府到处都安安静静。她也乐得悠闲,看着丫头们做女红,听她们说闲话,她吃吃喝喝都不误。

悠闲的日子过了三天,沈荣华刚觉得有点无聊,事就来了。

这一天刚用过早饭,沈恺就带着绿茵和绿萝提着一个大包袱来了怡然居。沈荣华听说沈恺登门,有点意外,赶紧带着丫头婆子迎出去,跟沈恺亲热寒暄。

“今天有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

“回父亲,去了,这几天我每天都是卯时正刻赶到吉祥堂。”沈荣华挽住沈恺的胳膊,很委屈地说:“但我每次都被挡到垂花门外,说是老太太下的令。”

沈恺轻叹一声,说:“老太太不让你进去,你也不能有怨言,还要天天去请安,这是你的孝心。时间长了,老太太肯定会原谅你,让你进门的。”

沈荣华暗暗冷哼,沈恺总用孝心约束她,她又没做错什么事,何必需要老太婆原谅?要不是想从山茶和山竹嘴里探听到消息,能跟漂亮的鸟儿玩一会儿,她才不会去请安呢?她每次去都有收获才乐此不疲,就权当是听沈恺的话了。

“女儿知道,父亲放心。”沈荣华前面引路,把沈恺带进了花厅。

看到怡然居的房子装饰粗糙,摆设简单,沈恺皱了皱眉,觉得沈荣华受了委屈,忙让江嬷嬷带人去他的私库里取几样精致的摆件送给沈荣华。沈恺的私库东西不多,但他收藏的都是好东西,沈荣华赶紧道谢,又求沈恺送她一幅画。

“这个给你,前几天就拿到,事太多就忘记给你了。”沈恺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说:“看看还差谁的,回头我再去给你要,这事不能糊涂。”

沈荣华打开信封,看到是她的下人的卖身契,赶紧给沈恺恭敬行礼道谢。沈恺也知道奴才的身契至关重要,不能含糊,看来他还不是很糊涂的人。

“父亲给我画一幅《七艳游春图》吧!听说那幅画上的美人神态各异,美不胜收。还要盖上那枚印章,到时候我也可以拿出去跟人显摆了。”沈荣华跟沈恺要画不为欣赏,更不想到处显摆,想打听到这些赝品的价位才是她的目的。沈惟能拿沈恺的画去赚钱,她现在也有些路子,又怎么能忽略这条广阔的财路呢?

“跟我要画做什么?自己画不就行了。”沈恺冲绿茵和绿萝抬了抬下巴。

绿茵绿萝会意,赶紧把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让沈荣华看。包袱里有各种型号的上好的画笔、颜料、萱纸、笔筒、洗墨的紫砂壶等一切作画需要的物品。两丫头把各种工具分类,一样一样拿给沈荣华看,还不停讲解这些东西有多名贵。

“父亲这是……”

沈恺轻叹一声,说:“你祖父在世时,你不是读书就是临帖,琴棋书画也都学得不错。你祖父辞世后几个月,你伤心难受,想必这些也都荒废了。之前你让我教你作画,我认为没用,这几天又想了想,能把我那点东西教给你也不错。”

沈家在京城时,专门请夫子、聘西席教授子孙课业,不分嫡庶、无论男女,每个孩子满三岁后就开始启蒙。到了五岁,男孩和女孩要学的课程不同,就分开了。女孩除了继续读书临帖,还添了一些琴棋书画、针线女红的启蒙课程。

沈荣华七岁那年,沈阁老带二房、四房移居津州。这两房的男孩到了年龄就上了族学,家里只给女孩请了先生,但比起京城教的知道就少了很多。沈荣华好学,又有沈阁老指导,先生重视,除了针线女红,她的课业都不错。其他几位姑娘,包括留在京城的大房和三房的姑娘比起她就差了很多。

沈阁老辞世之后,沈家人要守孝,可男孩不能耽误学业,今年开年继续上族学。女孩的先生都辞退了,至今也没人提起让她们学些什么。其实这都是沈老太太的意思,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想把孙女都教养得象那么无才有德。

听说沈恺要教她画画,沈荣华很高兴、很感动,也不禁心酸。前世,沈荣华在沈阁老死后在庄子里呆了四年,学会了针线女红,但并没忘记琴棋书画。被送到三皇子府做艺妓,这些技艺成了她的立身之本,没让她沦落成空有美貌的玩物。

“多谢父亲。”沈荣华跪下给沈恺磕头,令沈恺和众下人都很惊讶,沈荣华站起来,笑了笑,说:“我刚才行礼不只是谢父亲,也是拜师礼。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父亲受了我的拜师礼,以后必须全心全意教我,不能偷懒懈怠。”

沈恺拍了拍沈荣华的肩膀,嗔怪道:“你这丫头竟把我绕进去了,那我就答应你,作画的全部物品都准备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学都成。”

沈荣华撒娇一笑,说:“要说作画我也有几分功底,荒废的日子也不少,但比起父亲可就相差太远了。不如这样,父亲临摹一幅前朝名画,再指点我一些细节,就让我照着画。什么时候父亲觉得我画得不错了,就把你临摹的画当成奖励送给我。这样一来,我不但学了画,让父亲后继有人,还能帮父亲赚一笔银子。”

“你……小小年纪就想赚银子,这可不好,女孩家还是清贵为主。”沈恺只是教训沈荣华,并没有否认她的想法,他愣了一下,又挥退了众下人,对沈荣华偷笑说:“我以修竹老人之名作画只是玩玩而已,真没想到能赚来银子。”

“呵呵,大伯给了你多少银子?”

沈恺皱眉一愣,问:“这你都能猜得到?”

“这还用猜?我最最了解父亲了。”沈荣华弯嘴一笑,说:“父亲感慨自己的画能赚来银子,不就是说大伯给你银子了吗?父亲以清贵之士自我标榜,肯定不好意思跟大伯要,好在大伯良心发现了,父亲能拿到银子,最该奖励我才是。”

“谁说我不好意思要?清贵之人也要有银子傍身,要不何谈风雅?”沈恺得意一笑,又说:“其实我也没跟你大伯要,那天见了他,我没等他说话,就开门见山承认我是修竹老人,又问他和老四卖我临摹的画赚了多少银子。他只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说是你从大长公主那里得来的消息。然后,我就跟他说我一个月只有五十两的月银,很是拮据,就提出跟他借些银子用用。”

“借?哈哈哈哈,父亲果然道高一丈,大伯给了你多少银子?”

沈恺一副发了财的模样,冲沈荣华伸出三根手指,“足足三千两。”

移居到津州这五年,沈恺都不知道自己临摹了多少幅画,也没想着赚钱。结果亲兄弟把他当成摇钱树,还把他当成傻子欺骗作弄,想想都觉得可气。可沈恺并不在乎,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能得到三千两银子就很满足了。

沈慷肯拿出三千两银子给沈恺,就说明他和沈惟从沈恺身上赚到的银子不少于三万两,他肯定分大头。除此之外,还有他们利用这些画交结的权贵名流,这可都是隐形的价值。若不是虫七把这事告诉了她,他们肯定想瞒沈恺一辈子。沈慷不得已放血了,接下来该沈惟了,从沈惟身上榨出三千两可不是沈荣华的目标。

沈恺见沈荣华低头寻思,忙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华儿,这是奖励你的。”

“才三百两呀?”

“哎!三百两不少了,你看我送你的画笔和颜料都是最好的,花了……”

“不少不少。”沈荣华见好就收,挽住沈恺的胳膊,说:“多谢父亲。”

三百两确实不少了,她现在一个月的月例只有二两银子,好在没人敢苛扣。若不是之前水姨娘贴补她不少银子,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想而知。

沈恺揽着沈荣华的肩膀,说:“我去你祖父的书房拿《七艳游春图》,临摹需要几天时间,等画好了再教你,你也先做准备,画几幅简图练笔。”

送走沈恺,沈荣华觉得很失落。之前,她跟沈恺之间隔阂很深,现在觉得有很多话都没时间说。与林氏相关的事,她还有很多疑问,也只能找机会问沈恺了。

“姑娘在想什么?”初霜过来收拾桌子上的画笔、萱纸等物品。

“想银子。”沈荣华自嘲一笑,又轻声一叹。沈恺说女孩家要清贵,说得确实没错,沈阁老在世时,没人比她更清贵,她对银钱根本没意识。若不是有前生悲惨困顿的记忆,重生之后的日子也不安定,她又何必思虑银钱的事呢。

初霜郑重点头,很认真地说:“奴婢愿全心全意为姑娘分忧。”

“你想怎么为我分忧?”

“奴婢认为姑娘首先要好好经营芦园和篱园,芦园是姑娘的傍身之本,篱园还不是姑娘的产业,也不能落下。”初霜想了想,说:“奴婢看了李管事的春耕计划,想有所补充,还要跟姑娘商量,再过几天,就该准备春耕了。”

“春耕之事由你全权做主,无须跟我商量,需要如何补充和改动只要告诉我一声就行,我自会跟李管事说。”一世仰望,一世了解,沈荣华很信任初霜。

初霜很感动,忙施礼道谢,“姑娘信任,奴婢也会竭尽所能。”

“你虽说伺候我时间不长,我对你的信任似乎是天生的。喏,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这件事稳赚银子。”沈荣华就把沈恺擅长临摹古画真迹、沈慷和沈惟把沈恺的画拿出去卖并作弄沈恺的事全告诉了初霜,又说:“大老爷出了三千两银子,四老爷分银子不如大老爷多,但不能比大老爷放血少。”

“奴婢明白,姑娘放心就是。”初霜暗暗咬牙,她对四房的恨从梦里延伸到梦外,有机会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四房发出挑战,她不会让沈荣华失望的。

沈荣华刚要跟初霜商量让沈惟放血的细节,就有吉祥堂的人来传话说让沈荣华去吉祥堂。沈荣华很纳闷,今早她去给沈老太太请安还被拒之门外了,怎么这时候又请她过去?肯定没好事,这是沈荣华本能的反映,她也有本能的应对方式。

初霜带丫头伺候沈荣华更衣梳洗,刚收拾好要出去,就有守门婆子拿拜帖来传话。拜帖上的数名是黄公公,一旁还注明有好事,这倒令沈荣华颇为惊讶了。